【中华佛教百科全书】

仪轨


  (一)(梵kalpa、vidhi,藏cho-ga)又称秘密仪轨、密轨、供养法。印度自古吠陀时代,即将礼拜诸神的方法,称为kalpa。密教依循此一传统,亦将有关佛菩萨、诸天之造像、念诵、供养的方法轨则,称为仪轨。
  (二)(梵kalpa sūtra)指记载密教实修法之典籍。随着密教仪礼的发达,作为密教仪礼执行轨则的仪轨亦大量被制作出来。依修法目的、本尊之不同,以及成立年代的差异,仪轨的内容与体裁亦呈现多样化。现存的仪轨,有些是梵文原典,有些是原文已佚的汉藏译本。也有一部份是在中国所形成的。
  日本自奈良时代(八世纪)开始,即有入唐僧人携回仪轨。其中,以平安时代初期(八世纪末九世纪初)最澄、空海等入唐八家所携入者为数最多。后来,安然集合各家之目录而编成《八家秘录》二卷。但此等仪轨因为以写本方式流传,故颇多散逸;江户时代元禄年间(1688~1704),净严曾加校订,由黄檗印房刊行,计收录一八七部三二四卷。此系依空海《御请来目录》等书编集而成,称为“录内仪轨”;其他在灵云寺、长谷寺、高野山等处所刊行者,称为“录外仪轨”。《大正藏》密教部收有六一八部九六六卷。
  古来称仪轨为事相,是秘密佛教的根本内容。在密教的实践体系中,仪轨具有相当程度的神秘性,甚为重视师资传承。故如未受合格上师(阿阇梨)之传授则不能通彻其意义,私修其法亦无利益可言,且不能传授于人,若强为之则犯越三昧耶罪。
  ◎附︰谈锡永〈西藏密宗的仪轨〉(摘录自《现代佛教学术丛刊》{74})
  (一)
  西藏密宗以行持为主,虽然它亦重视理论的建立,但到底以为只谈理论,有如“说食不饱”,所以主张行持比理论更为痛切。当莲华生大士初抵藏土弘扬密乘时,并不重视著述,而受法修持成就者,据史乘记载,数以千计;其后阿底峡尊者来藏土弘化,弟子的根器已较下劣,尊者便不得不以“文字般若”启示来学,而有《菩提道炬论》之作,但此时成就者已远不如莲华生大士时期之盛了。
  这种情形,和汉土的禅宗颇为相似。禅宗初期,师弟以心印相传,亦无须凭借文字,然而一花五叶;宗师辈出,及至宋代以还,根器亦较差劣,禅门的著述亦相对地增多,倘和释尊拈花,迦叶微笑,彼此不着言语声尘,而心法授受了了的情况比较,无疑是很深刻的讽刺。
  然而,西藏密宗却有一点和禅宗不同的地方。禅宗的印心,实在无法记录当时行者的实际心理状态,留传下来的公案,对后人只是一个闷葫芦。但西藏密宗的行持,却仍有历代师资传授的仪轨可遵,这些仪轨,等于前人修行成就的脚迹,故后学踏着这些脚迹前进,纵或因种种障碍,不能达到解脱的目标,却仍可以走多少算多少,而且也没有走错方向的顾虑。
  这种说法,并不是说藏密比禅宗高明。相反地,当藏密修持至最高阶段时,仍须有向禅宗借镜的地方。笔者的意思只是说,由于藏密有仪轨的传授,故在层次较低时,较禅宗的入手为易,亦且没那么容易发生差错。因此,本篇所谈的仪轨,只是谈较低层次的仪轨──层次愈高,愈依赖金刚上师的“口诀”,这些口诀,宣之于文字极为无益,因为,“认指作月”的毛病很容易产生。
  在层次较低的仪轨中,又有“事业法”仪轨,与“成就法”仪轨两种分别。前者世间法的意味较重,与行持的关系亦较少;后者出世间的意味较重,与行持的关系极大。因此,倘谈事业法仪轨,很难显示出藏密的特色,故本篇略而不论,只介绍成就法仪轨。
  在成就法仪轨中,一位本尊有一种特别的修法。西藏密宗法系中,本尊极多,故实在无法将各种不同的仪轨一一介绍,只能摄取各仪轨的通则,以显示藏密行人能藉修持以达“即身成佛”的方便。
  (二)
  所谓“仪轨”,应该解释为威仪的轨范。显宗弟子有“行住坐卧”四种威仪,藏密行人除此之外,还须“观想”自身时刻都成本尊的威仪。这种“佛慢坚固而坐”的威仪,在藏密中是极其重要的。
  时刻观自身为本尊,说起来很轻易,但事实上很困难。首先,是行者本人的心理障碍,非密乘根器的人,对这个观想有两种不同的反应︰
  第一种是,根本不敢把自己观作本尊。在他们的意念中,佛与众生的差别太大了,倘观自己为本尊,仿佛是对佛或菩萨的亵渎。
  第二种是,在清净时敢于把自身观成本尊,但在不清净时(例如吃饭、如厕),则绝不敢作此观想,否则亦恐亵渎。
  本来,在藏密行人眼中,这两种态度都是众生无谓的执着,但为了照顾有此种心理,根器较钝的弟子,则仍给予种种方便,使其依次第而修,终至可达“佛慢坚固而住”的程度。这样,我们在谈“无上瑜伽密”的仪轨之前,又不能不先谈谈培养时刻观想自身成佛这种威仪的次第了。
  从前已经说过,整个密乘法系,有作密、行密、瑜伽密、无上瑜伽密四种分别。倘若把他们作纵的观察,而不是横的排列,很可以把他们看作是一系列的次第。
  在作密中,修行的人需按轨范布坛四十九日,而入坛只修七日︰在坛上修法时,自身观成本尊,但离坛之后,则不须再作此种观想。七日修法完毕之后,应将所布的坛拆去。
  这种修持的轨范,对前述第二种心理的人,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因为在坛场中,当然极其清净了,离坛后即或到不清净的场所,却已无须自观本尊了。对第一种心理的人,也极其有帮助,因为藉着四十九日布坛的工夫,藉着坛饰的庄严,已可增加其修法时观想的自信。
  在行密中,事相工夫比较减少了,只需依轨范布坛七日,但可入坛修四十九日法,在此四十九日中,离坛后仍观想自身为本尊,而修法圆满后,则无须作此种观想,并须将坛场拆去。
  很显然,这和作密比较,已是进一步的要求,但倘依次第而言,这要求显然是不算严苛的,因为行者已有了作密的基础。
  在瑜伽密中,坛场铃铎缯幡珠鬘璎珞,无尽庄严,但在行者心中,此种“尘色坛城”,不外是引心近佛的助缘,因此,有“五观成道”的修法。这五种观,分别为“道场观”──观五浊恶世为道场;“月轮观”──观月轮,视如母胎;“阿字观”──先观梵文的阿字(在梵文中,“阿”义为无),然后观种子字。“本尊观”──观本尊在行者对方。又需用咒语及手印,迎请本尊,请本尊安住,修法后又需拨送。“入我我入观”──观对方安住的本尊,以咒音入我脑,我之咒音则入本尊之心,成一循环。
  瑜伽密这种修法,已无布坛若干日,修法若干日的限制。显然在事相工夫方面已作很大程度的减轻,但与本尊的关系而言,在无上密行人的眼中,则较为没那么亲切。
  无上瑜伽密修持仪轨,一般无种种布坛的限制,甚至不须对着本尊像也随时可修。于修持时,不作“道场观”,而代之以观空,于虚空中,次第生成本尊──这时,当然连自身也已一并观空,故可免除自身与本尊身的执着和分别。这是瑜伽密一点颇重要的不同。另外,无上密观本尊时,无须迎请、安住、拨送的手印与咒语,因而事相上又少了一些工夫。
  如上所述,倘若把这四种系统的密法作整体观察,很显然可以看出,那是事相的逐步减少,也就是对尘色坛城依赖程度的减轻。可是,读者却不要误会,修密的人,一定需要由作密开始依次而修,事实上,这是四个独立的法系,而且各有不同的成就相,并没有必然的一贯性,所以树立四个法系,目的只在摄受不同的根器,当然,随着根器的渐变,一个修行人也是可以依次而修持的。只不过这并不是必然的过程。
  (三)
  现在,可以着重谈谈无上瑜伽密的仪轨了。在整个仪轨中,它统摄了由凡夫以至成佛的道路;同时,也统摄了真空、妙有,以及空有双融的妙谛。
  一般而言,仪轨由三大部份构成,即“加行”、“正行”与“后行”。这三部份,自以正行最为重要。
  在加行中,只摄“皈依”与“发心”两目。然而在意义上,藏密行人却以此为由“外凡”转入“内凡”的阶段。──所谓外凡,即外道凡夫。不要以为外道是个很坏名词,其实,这只是指仍未皈依佛道,仍未发心学佛的人而言,他们之中,尽有些见解精辟的哲学家和热心于拯救人类的宗教家。所谓内凡,则指已皈依、发心的学人而言。西藏密宗又特别重视发心,尤其是发“菩提心”。
  既成内凡,即可转入正行。在正行中,首作观空,这种观空应于一刹那间完成,但其所谓空,此时仍非胜义的空,盖只如小乘行人,但观“人我空”,以人我境界泯灭,遂便于本尊身的生起──在这阶段,行人已是修内凡入小乘,因此有“法执”(执著于法)是很显然的,而且,正可藉着法执,作种种本尊的观想。
  所谓观想本尊,为便于循序渐进起见,可先修“对生本尊”──本尊生起于行人的对方,然后修“自生本尊”──行人自身成为本尊;此际又应起悲心,上供下施,即上弘佛法,下度众生。
  在这阶段,行人的身语意三业,均需修成三密︰身成本尊;语念本尊咒音;意作本尊观想。然而,这只是属于外相。倘更进一层次,则应更内修藏密极其重视的脉、气、明点。因为藏密以为,身只是粗相,脉才是细相;语只是粗相,气才是细相;意只是粗相,明点才是细相。只有外修粗相,内修细相,始能发挥众生成佛的本能。
  脉、气、明点的修法,藏密有种种方便,即使要简单叙述,也非易事,而且也非本篇的范围,在这里,只想指出修法中最粗浅的层次,那就是︰修中脉成咒轮、修气相成咒音、修明点成咒轮放光相。当然,就是这样粗浅的层次,也不是容易圆满修成的,学人非一面修持,一面领受上师的口诀不可,否则便徒然沦入事相,出世不成,反多一重“法”的束缚。
  在这个阶段里,就整个仪轨的意义而言,已经是由小乘渡入大乘的过程了,因为只有大乘才有悲心的生起,才有弘法利生的宏愿。然而在大乘法系中,此时的意味实倾向于相宗,因在仪轨生起尊身时,分别统摄了六、七、八等三识,故有“三昧耶尊”、“智慧尊”,以及“三摩地尊”的同时生起。仪轨在这时已高度发挥了相宗的理论,而且付诸实践。
  仪轨继续下去,又是另一次的观空。然而,此时的观空已与正行开首时的观空不同,因为行人须于刹那间收摄一切,尽归入无分别、离言说的法界虚空。此际不但无人我,抑且无法我,故能所双亡、人法尽灭,而行人即于此空有双融的胜义空境界中入定。至此,仪轨的正行已告圆满,盖此时已踏入成佛的阶段。
  接着下来的后行极其简单,只不过是“回向”及圆满的念颂,其意义和显宗的回向并无二致,故不须赘说。然而,仪轨虽告圆满,行者却并非就此了事,盖仍须行持“佛慢坚固而住”的威仪,这种行持,也许就是无上密之所以无上的特色了。
  [参考资料] 真常〈诸仪轨禀承录序〉;松长有庆《密教经典成立史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