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佛教百科全书】
佛事
原指发扬佛陀威德之事,引申为与弘法有关之活动或仪式。《维摩诘所说经》卷下〈菩萨行品〉云(大正14‧553c)︰ “阿难白佛言︰未曾有也。世尊!如此香饭能作佛事?佛言︰如是!如是!阿难!或有佛土以佛光明而作佛事,有以诸菩萨而作佛事,有以佛所化人而作佛事,有以菩提树而作佛事,有以佛衣服、卧具而作佛事。(中略)如是阿难!诸佛威仪进止,诸所施为无非佛事。”
僧肇注云(大正38‧404b)︰“佛事者,以有益为事耳,如来进止举动威仪俯仰乃至动足,未曾无益,所以诸所作为无非佛事。”《放光般若经》卷十一〈不和合品〉以书持讽诵《般若波罗蜜经》为佛事。并说凡建寺、造像、置经诸事皆为佛事。但是禅家以托事开示佛法为佛事,即开眼、安座、拈香、入牌等仪式。在禅宗丛林中,此又称为“立地”。盖谓“语不多,立地而成”,故云。及至后世,将凡在佛前读经、礼拜等仪式,总称为佛事或法事。此外,专为亡者所作的消灾、拜忏等仪式,亦称为“佛事”,此与“经忏”同义。
◎附︰Holmes Welch着‧包可华、阿含译《近代中国的佛教制度》第七章(摘录)
佛事有两类︰在死者逝世周年所举行的复杂仪式;以及每月农历初一、十五在牌位前上供。我们先谈比较特别的仪式;其中最别开生面的是“放焰口”。这是一种密教仪式,费时约五个小时。而且都是在饿鬼外出活动的晚上举行。主其事的和尚们头上戴着金、红色相间的五顶冠,面前摆了一套法器──镜子、法杖、汤匙等等。在旁协助的和尚──一般六到十八位──备有金刚杵及金刚铃(一齐作响时,有如一队羚羊经过)。仪式前半段,主持者祈求三宝加持。后半段,他们冲破地狱的大门,以法器及法印打开那些受苦者的嘴,食以甘露。甘露是用咒语加持过的圣水。他们驱除饿鬼的罪业,主持三皈依,让饿鬼获得菩萨的救助,最后,为他们说法。如果这些都如法进行,饿鬼可以即时转生为人,甚至往生西方极乐。
施主作仪式所得的功德,自然转嫁给去世的亲戚──他们当然也可能是直接受益人之一。放焰口不仅是为利益某特定对象,也是每年七月十五日饿鬼节服务乡里所作的法事。作法事期间,诸多里民代表死者,参加各式各样的仪典。
趣味较少但效益不减的是拜忏,拜忏乃是藉助佛菩萨无尽无量的功德,消除死者所积集的业障。忏有很多种,有些忏的起源非常奇特。现以水忏为例︰水忏据说是唐朝和尚知玄制作的。知玄早年在京城援助过一位罹病的异国比丘。满怀感激之余,这位比丘临别前对他说︰如果将来有任何困难,可到四川找他。后来知玄的声名节节高升,受封为“国师”,皇帝也常亲临听法。不久,知玄膝上长了个疔疖,形如人面,有目、有鼻,也有口,甚至能说话。知玄无法忍受,于是前往四川,在一山寺里找到了那位异国比丘。他述说了自己的困难后,异国比丘指点他到山脚下的泉里沐浴,那泉水具有洗除罪业的殊胜功能。知玄正欲入水时,疔疖开口制止,说他们两人在几百年前在汉朝时是死敌,他一直找不到机会报仇,因为前十生知玄都是和尚,过着清纯的生活。现在,皇帝的恩宠使得知玄心向名利,正是报复的时机。知玄不顾疔疖的请求,还是下了泉水,疔疖立时消失,连寺庙也无影无踪。知玄在那里建了新庙,撰写水忏。其中大部分是有关业的解说,但每一段开头,都是作者根据自己独特的经验所作的赞文。
拜水忏并不是葬仪中所使用的唯一方法。一般认为和尚只要念佛名,就可以造功德。因此若有人去世,死者的家属往往请和尚念佛一星期(佛七),然后将功德回向给死者。他们有时也被请去诵经,诵经不但可造功德,同时也是一种教育方式。死者的灵魂被召唤至牌位前(也受供品吸引)听《地藏经》《金刚经》或《阿弥陀经》。后者尤能令死者向往西方极乐──这是人们希望死者转生前往的国度。
上述各种仪式总称为佛事或经忏。其行事依地方习俗,死者亲属的财富及诚意而定。如果死者的家属收入尚丰,可以请和尚从早到晚作全天候的法事;要不然就是在死者去世后第三、五、七天及七“七”四十九天中的几次七时作法事。
举例来说,头七之时,和尚也许诵《楞严经》或《法华经》,以教诲死者的灵魂。到了三七,和尚们白天拜忏或念佛,晚上放焰口。北平人在五七放焰口,焚烧由观音菩萨领航的纸船,但在南方,放焰口可能提早两周举行。
中部人可能只有请和尚在第一天到家里作法事。和尚们诵《阿弥陀经》之类的小经,然后绕着尸体,一面念佛,一面敲木鱼,引磬击节。念一小时,休息一小时,如此再三反覆,直到天明。这意谓着家属不必亲自守灵。一位和尚告诉我,在夏天尸体一般尚未入棺,往往就已发出臭味。
四十九天后,木制牌位固定安奉在佛龛上,逢重要忌日,尤其是百日及周年、三周年忌日,仍然要作法事。三年是传统的哀悼期限,三年之后,法事较少举行。
参与法事的和尚越多,所能回向的功德也就越大,当然这必须假设和尚们都恪守戒律、精进修行才能成立。人数可能是五、七、十二、二十四、四十八、一0八,或一千。不论尸身停放何处,灵魂都可以回到牌位前,因此法事可在家里作,也可在寺院作。贫苦人家也许没有空间可设佛龛或容纳和尚。富有人家为应付需要,有时将房宅的一部分改装为小庙。这是依家境及地方习俗而定的。
各种仪式中最精心用力的是“水陆法会”,它在中部相当普遍,但在北平很罕见。水陆法会的规模庞大,费时颇长,而且费用高,从头至尾共需七天七夜,七座佛龛前各作不同的法事,一般是同时进行︰念佛、诵各种经、拜忏,以及放焰口。每种法事都依仪轨上规定的人数进行,寺内所有的和尚则迤逦前行,并一边念佛(普佛)。
水陆法会的目的在拯救水上、陆上所有的亡灵,故以水陆为名。但所造的功德照例回向给付钱施主的过世亲人。他们所付的酬劳很高。以金山为例,价码是一千两百元(中国货币)。动用的和尚至少有六十位,包括禅堂、念佛堂,或退居的和尚,人手不够时,再从云水堂找人。除维那外,大部分执事都无暇帮忙。金山每年要办十场水陆法会,共耗时七十日,一般在农历二月、三月、八月及九月举行,但从不在禅七期间举行。日军侵占以后,该寺再没办过水陆法会,据说是因为没有人支付得起。但是金山所开的价码并不算过份。小庙也许可以再酌减一点,有的大寺院一开价就是五千,甚且无议价余地。近几年,香港少数一些寺院也举办过水陆法会,价码高达美金三千元──由于费用过高,有时由几家共同分担。
虽然酬劳的半数算是寺院的收入,但寺院要支付的也不在少数︰付钱给与事的和尚(每位和尚每天的单钱中国货币五十分到一元);供应每人三餐斋饭;准备精巧的纸制供品。纸制供品中包括了一匹天马,他们焚烧天马,请玉皇大帝(道家之神)临凡用餐,并释放地狱里的恶鬼,让他们能一起分享。其他纸供品由法会上的在家施主焚烧。在这类法会上,施主常焚烧纸宅、纸仆,甚至纸汽车,供已故的亲人享用。我们也许很难想像这些东西在地狱里会有什么用途,一旦一个人下地狱受审,凡间俗物又有何用。但即使是最富有的人,也必须到这些法庭受审。法庭在很遥远的地方,死者的儿子自然希望他能过得舒适,因此也烧了纸钱给父亲,以备不时之需,例如送礼给狱吏。像很多官吏一样,狱吏也贪污受贿。死者也许可以通达狱吏,被释放出来,或是请行刑者手下留情。
因此每逢作佛事,和尚们正在大殿里忙着将菩萨的功德回向给死者时,死者的家人就在庭院里以更实际的方式帮助死者。每座寺庙的庭院里设有一种焚化炉,纸供品在这里焚烧,传送到阴间。在家居士将纸制钞票、硬币,及锭银投入焚化炉内。钞票的面额通常都很大。硬币是块小小圆圆的银色硬纸板,上面有时还印着袁世凯总统的头像(像真的银元一样);或是中间有孔,类似铜钱黄纸。但最重要的是元宝。元宝是用锡箔纸叠成的,分金、银两种。如果在佛事开始前到寺里参观一下,往往可以看到死者的亲属──或是寺院雇来的女人──围坐在桌边,用锡箔纸折成一个个“小帽子”──中国传统上贵重元宝的形状。一个元宝代表五十盎司的金或银,跟狱吏打交道时,应该很管用了。但据说冥吏比世间的官吏更为贪婪,因此每逢大佛事,总要叠上成千个元宝。为确保这些元宝能送交死者,还要将元宝装入一口大纸袋(包袱皮),去世未满三年者用黄色纸袋,已过三年者用红色纸袋。有时院内工作坊的角落里就堆满了这些装着元宝的纸袋,高及天花板。每个袋子上都用毛笔写上死者的名字、籍贯,及捐赠者的名字。这很重要,捐赠者能被死者辨识,才能获得庇佑。
在家众所烧的纸供品并非全部都有利可图。举例来说,往生咒是广受欢迎的供品之一。往生咒以中文与梵文书写在一张纸上后,折成扇状,再大量投入焚化炉中。另外,他们也焚烧上面印着剪刀及布匹的纸张,这代表布。此处最值得重视的是他们的想法。
这些物品,寺院一般是不出售的,必须到纸店购买。通常纸店以五十或一百集成一包,以为贩卖的单位。和尚们也许会在元宝袋上写明地址,或是帮忙分送纸供品。对这件事,和尚们表示还可以随缘,但大部分人对元宝的效用深信不疑。有个和尚曾经告诉我,几年前有一次作佛事时,他忘了在元宝袋上写上地址,结果鬼魂向家人显梦,抱怨没收到汇款。(中略)
为死人所作的佛事,有时总称为“白事”,因为白色在中国代表哀悼。为活人所作的法事称为“红事”。活人一样可以从拜忏中获益,因为拜忏可以洗除罪业而“消灾”,因此祈雨时,和尚们念“三千佛忏”。所以称为三千佛忏就是要藉助过去、现在、未来诸佛的甚深功德,消除导致干旱的恶业。诵念适当的忏也可以疗疾、祛鬼,或止战。即使是生日或寺庙落成作红事志庆,念忏也很相宜,因为这可化解尚未降临的灾厄。一般红事的共通点是拜药师佛,他住在东方,阿弥陀佛住在西方。我曾参加大和尚及居士的庆生会。会上,我们一面绕行,一面念“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然后唱香赞,再吃斋饭。
如果是为年高而逝的人作佛事,气氛自然不像为早年夭逝者作法事时那么哀伤。一位受访者说,有时倒像是作红事,而不像是作白事。因为家属觉得应该感谢老天这么厚佑死者得享天年。如果是在北平,家人有时甚至请和尚唱通俗歌曲,增添一点欢乐的气氛。
介绍中国佛教的外国作家将和尚分为两种类型︰第一类是对作佛事满怀热情,或是迷信的无知。另一类则视佛事为既讨人厌又无法避免的工作,因为他们靠此维生。普利普‧摩勒(Prīp-Moller)写道︰“对精神层次较高的和尚来说,这些法会充满了迷信与咒术,令人憎厌,但它们为寺庙带来丰硕的收入,令人无法拒绝。”费奇(R. F. Fitch)也说︰“聪明的和尚在私下谈话时,对这些佛事都大事攻击,但还不曾听说那个人有信心与勇气,敢打破这种作法。”一位江苏和尚估量,大约有百分之二十的和尚对佛事的功效感到怀疑,他们认为来生由我们积聚的善、恶业决定。其余的和尚则认为,未来虽然由个人决定,但也可因得到回向给自己的功德而受益,尤其是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
近几十年来,有些较好的寺院已拒绝派遣和尚到信徒家里,或是在寺内做小型的佛事(如拜忏),除非是为重要的赞助人而作。少数寺院根本不作任何佛事。《高旻寺规约》明载︰“丛林,其工作是禅坐与研习教义。不应赴大小佛事。”在高旻寺住过数年的一位受访者说,自从民国时代来果接任方丈后,这条规定已受遵守。逢重要信徒或寺僧去世时,来果安排念佛会,但会上是念释迦牟尼佛而非阿弥陀佛。高旻寺绝对不办水陆法会、拜忏,或放焰口。
少数其他寺院,如南岳祝圣寺、衡阳仁瑞寺,据说也有相同的规定。所提出的理由大同小异,一般都是佛事会干扰寺院清宁的生活作息,有碍专心修行。不过这些禁例可能是改革之风兴起后才树立的。早在1912年,一些保守的和尚已经敏感到佛事商业化对僧团造成的不良影响。把大部分时间耗在人家家里作法事的和尚也越来越受轻视。一般人称这种和尚为“应赴僧”,以别于专心在寺院内静坐、研读的“修行僧”。应赴僧构成僧团下层阶层的多数。他们对经典及教理的无知,并未损及他们在民间的地位,但佛教圈内人士往往视之为污点。
这并不一定意指僧团内的精英份子怀疑佛事的效验。金山每年举办一次水陆法会,只让不求报偿的自愿者参加,因此名为“发心水陆”。每位寺僧都有权设置两个纸制牌位在净土佛龛上,直到第七天法会结束。这两个牌位,一是为在家众(通常是他的父母)而设,另一为和尚(通常是他的剃度师父)而设。这些是不收费的,所有的费用由院方支付︰香、烛、纸供品,及三餐斋饭。一般总有六七十位和尚愿意劳累一个星期,不求任何报偿,所有寺僧也都利用这个机会,安上牌位。如果这些和尚认为佛事无效,他们会这么作吗?
[参考资料] 《禅林象器笺》〈垂说门〉;《十诵律》卷五;《摩诃僧祇律》卷三十三;《敕修百丈清规》;《幻住清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