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佛教百科全书】

佛图澄(232~348)


  晋代高僧。西域人,本姓帛(以姓氏论,应是龟兹人)。九岁在乌苌国出家。清真务学,两度到罽宾学法。西域人都称他已经得道。晋怀帝永嘉四年(310)来到洛阳,时年已七十九。他能诵经数十万言,善解文义,虽未读此土儒史,而与诸学士论辩疑滞,无能屈者。他知见超群、学识渊博并热忱讲导,有天竺、康居名僧佛调、须菩提等不远数万里足涉流沙来从他受学。此土名德如释道安、竺法雅等,也跋涉山川来听他讲说。《高僧传》说他门下受业追随的常有数百,前后门徒几及一万。教学盛况可见。
  他又重视戒学,平生“酒不逾齿、过中不食、非戒不履”,并以此教授徒众;对于古来相传的戒律,亦复多所考校。如道安〈比丘大戒序〉说︰“我之诸师始秦受戒,又之译人考校者鲜,先人所传相承谓是,至澄和上多所正焉。”
  但《僧传》中叙述他的神通事迹颇多,说他志弘大法,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彻见千里外事,又能预知吉凶,兼善医术,能治痼疾应时瘳损,为人所崇拜。他的义学和戒行反为神异事迹所掩。
  他到了洛阳之后,本想在洛阳建立寺院,适值刘曜攻陷洛阳,地方扰乱,因而潜居草野。永嘉六年(312)二月石勒屯兵葛陂,准备南攻建业。这时佛图澄因石勒大将郭黑略的关系,会见了石勒。澄劝他少行杀戮,当时将被杀戮的,十有八九经澄的劝解而获免。澄对于石勒多所辅导,石勒既称帝,事澄甚笃,有事必咨而后行。石勒卒,石虎废其子石弘而自立称天王,对澄更加敬奉。朝会之日,澄升殿,常侍以下悉助举舆,太子诸公扶翼上殿,主者唱大和尚,众坐皆起。又敕司空李农每日前往问候起居,太子诸公五日一往朝谒。后赵‧建武十四年(348)十二月八日卒于邺宫寺,年一一七岁。
  佛图澄既在赵推行道化,所经州郡,建立佛寺,凡八九三所。其教诲甚诚笃。石虎的尚书张离、张良家富奉佛,各起大塔。佛图澄斥其贪吝积聚,方受现世之罪,何福可希?问石虎曰︰“暴虐恣意,杀害非罪,虽复倾财事法,无解殃祸。”由此可知他的教导注重在励行慈济,当时群众由于他的影响奉化,竞造寺宇,相率出家。但其中品类杂滥,生出了许多事故,石虎也认为“今沙门甚众,或有奸宄避役,多非其人”,而下书嘱中书命“简议真伪”。可见当时佛教虽畅行,杂乱情形也自此而盛。
  佛图澄的著名弟子有法首、法祚、法常、法佐、僧慧、道进、道安、僧朗、竺法汰、竺法和、竺法雅、比丘尼安令首等。佛图澄的学说,史无所传,但从他的弟子如释道安、竺法汰等的理论造诣来推插踩图澄的学德,一定是很高超的。其弟子释道安博学多才,通经明理,最为杰出。其所注经理渊富,妙尽深旨。经义克明,自安而始。《高僧传》说︰道安初到邺地,入中寺遇佛图澄,澄一见安便加以赏识,相语终日。众人见安形貌不称,全都轻怪。澄告众说︰此人远识,非尔等可比。安因事澄为师。澄讲学时,安每复讲,众人纷纷提出疑难,道安挫锐解纷,行有余力,四座都震惊。于此显示澄对道安授以心传和教学的善巧。致使道安所证的经义和后来罗什译出的经旨符合,因而使佛法大显于中土(《魏书》〈释老志〉)。《高僧传》卷八〈义解〉论曰(大正50‧383a)︰“中有释道安者,资学于圣师竺佛图澄,安又授业于弟子慧远,惟此三叶,世不乏贤,并戒节严明,智宝炳盛;使夫慧日余晖,重光千载之下,香吐遗芬,再馥阎浮之地,涌泉犹注,寔赖伊人。”又《水经注》称僧朗少事佛图澄,硕学渊通,尤明气纬。苻坚、慕容德、姚兴对于朗公皆很尊敬。苻坚时沙汰众僧,特别诏曰︰“朗法师戒德冰霜学徒清秀,昆仑一山不在搜例。”到唐时义净的《南海寄归内法传》中尚叙僧朗居泰山金舆谷许多事迹。可见僧朗是受到群众尊重的。竺法雅妙达精理,研测幽微。与康法朗创立格义。与道安、法汰每披释凑疑,共尽经要。比丘尼安令首是石赵时兵部令徐冲的女儿,从佛图澄和净检尼受戒。博览群籍,思致渊深。她曾造五寺,从她出家的有二百余人。这些人既然都是一代英杰,则其师的学问就可知了。(周叔迦)
  ◎附︰《晋书》卷九十五〈艺术传‧佛图澄〉
  佛图澄,天竺人也。本姓帛氏。少学道,妙通玄术。永嘉四年,来适洛阳,自云百有余岁,常服气自养,能积日不食。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腹旁有一孔,常以絮塞之,每夜读书,则拔絮,孔中出光,照于一室。又尝斋时,平旦至流水侧,从腹旁孔中引出五脏六腑洗之,讫,还内腹中。又能听铃音以言吉凶,莫不悬验。
  及洛中寇乱,乃潜草野以观变。石勒屯兵葛陂,专行杀戮,沙门遇害者甚众。澄投勒大将军郭黑略家,黑略每从勒征伐,辄豫克胜负,勒疑而问曰︰“孤不觉卿有出众智谋,而每知军行吉凶何也?”黑略曰︰“将军天挺神武,幽灵所助,有一沙门智术非常,云将军当略有区夏,己应为师。臣前后所白,皆其言也。”勒召澄,试以道术。澄即取钵盛水,烧香咒之,须臾钵中生青莲花,光色曜日,勒由此信之。
  勒自葛陂还河北,过枋头,枋头人夜欲斫营,澄谓黑略曰︰“须臾贼至,可令公知。”果如其言,有备,故不败。勒欲试澄,夜冠胄衣甲,执刀而坐,遣人告澄云︰“夜来不知大将军何所在。”使人始至,未及有言,澄逆问曰︰“平居无寇,何故夜严?”勒益信之。勒后因忿,欲害诸道士,并欲苦澄。澄乃潜避至黑略舍,语弟子曰︰“若将军信至,问吾所在者,报云不知所之。”既而勒使至,觅澄不得。使还报勒,勒惊曰︰“吾有恶意向澄,澄舍我去矣。”通夜不寝,思欲见澄。澄知勒意悔,明旦造勒。勒曰︰“昨夜何行?”澄曰︰“公有怒心,昨故权避公。今改意,是以敢来。”勒大笑曰︰“道人谬矣。”
  襄国城堑水源在城西北五里,其水源暴竭,勒问澄何以致水。澄曰︰“今当敕龙取水。”乃与弟子法首等数人至故泉源上,坐绳床,烧安息香,咒愿数百言。如此三日,水泫然微流,有一小龙长五六寸许,随水而来,诸道士竞往视之。有顷,水大至,隍堑皆满。
  鲜卑段末波攻勒,众甚盛。勒惧,问澄。澄曰︰“昨日寺铃鸣云,明旦食时,当擒段末波。”敕登城望末波军,不见前后,失色曰︰“末波如此,岂可获乎!”更遣夔安问澄。澄曰︰“已获末波矣。”时城北伏兵出,遇末波,执之。澄劝勒宥末波,遣还本国,勒从之,卒获其用。
  刘曜遣从弟岳攻勒,勒遣石季龙距之。岳败,退保石梁坞,季龙坚栅守之。澄在襄国,忽叹曰︰“刘岳可悯!”弟子法祚问其故,澄曰︰“昨日亥时,岳已败被执。”果如所言。
  及曜自攻洛阳,勒将救之,其群下咸谏以为不可。勒以访澄,澄曰︰“相轮铃音云︰秀支替戾冈,仆谷劬秃当。此羯语也。秀支,军也。替戾冈,出也。仆谷,刘曜胡位也。劬秃当,捉也。此言军出捉得曜也。”又令一童子洁斋七日,取麻油合胭脂,躬自研于掌中,举手示童子,粲然有辉。童子惊曰︰“有军马甚众,见一人长大白晰,以朱丝缚其肘。”澄曰︰“此即曜也。”勒甚悦,遂赴洛距曜,生擒之。
  勒僭称赵天王,行皇帝事,敬澄弥笃。时石葱将叛,澄诫勒曰︰“今年葱中有虫,食必害人,可令百姓无食葱也。”勒班告境内,慎无食葱。俄而石葱果走。勒益重之,事必咨而后行,号曰大和尚。
  勒爱子斌暴病死,将殡,勒叹曰︰“朕闻虢太子死,扁鹊能生之,今可得效乎?”乃令告澄。澄取杨枝沾水,洒而咒之,就执斌手曰︰“可起矣!”因此遂苏,有顷,平复。自是勒诸子多在澄寺中养之。勒死之年,天静无风,而塔上一铃独鸣,澄谓众曰︰“铃音云,国有大丧,不出今年矣。”既而勒果死。
  及季龙僭位,迁都于邺,倾心事澄,有重于勒。下书衣澄以绫锦,乘以雕辇,朝会之日,引之升殿,常侍以下悉助举舆,太子诸公扶翼而上,主者唱大和尚,众坐皆起,以彰其尊。又使司空李农旦夕亲问,其太子诸公五日一朝,尊敬莫与为比。支道林在京师,闻澄与诸石游,乃曰︰“澄公其以季龙为海鸥鸟也。”百姓因澄故多奉佛,皆营造寺庙,相竞出家,真伪混淆,多生愆过。季龙下书料简,其著作郎王度奏曰︰“佛,外国之神,非诸华所应祠奉。汉代初传其道,惟听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汉人皆不出家。魏承汉制,亦循前轨。今可断赵人悉不听诣寺烧香礼拜,以遵典礼,其百辟卿士下逮众隶,例皆禁之,其有犯者,与淫祀同罪。其赵人为沙门者,还服百姓。”朝士多同度所奏。季龙以澄故,下书曰︰“朕出自边戎,忝君诸夏,至于飨祀,应从本俗。佛是戎神,所应兼奉,其夷赵百姓有乐事佛者,特听之。”
  澄时止邺城寺中,弟子遍于郡国。尝遣弟子法常北至襄国,弟子法佐从襄国还,相遇于梁基城下,对车夜谈,言及和尚,比旦各去。佐始入,澄逆笑曰︰“昨夜尔与法常交车共说汝师邪?”佐愕然愧忏。于是国人每相语︰“莫起恶心,和尚知汝。”及澄之所在,无敢向其方面涕唾者。
  季龙太子邃有二子,在襄国,澄语邃曰︰“小阿弥比当得疾,可往看之。”邃即驰信往视,果已得疾。太医殷腾及外国道士自言能疗之,澄告弟子法牙曰︰“正使圣人复出,不愈此疾,况此等乎!”后三日果死。邃将图为逆,谓内竖曰︰“和尚神通,傥发吾谋。明日来者,当先除之。”澄月望将入觐季龙,谓弟子僧慧曰︰“昨夜天神呼我曰︰明日若入,还勿过人。我傥有所过,汝当止我。”澄常入,必过邃。邃知澄入,要候甚苦。澄将上南台,僧慧引衣,澄曰︰“事不得止。”坐未安便起,邃固留不住,所谋遂差。还寺,叹曰︰“太子作乱,其形将成,欲言难言,欲忍难忍。”乃因事从容箴季龙,季龙终不能解。俄而事发,方悟澄言。
  后郭黑略将兵征长安北山羌,堕羌伏中。时澄在堂上坐,惨然改容曰︰“郭公今有厄。”乃唱云︰“众僧祝愿。”澄又自祝愿。须臾,更曰︰“若东南出者活,余向者则困。”复更祝愿。有顷,曰︰“脱矣。”后月余,黑略还,自说地羌围中,东南走,马乏,正遇帐下人,推马与之曰︰“公乘此马,小人乘公马,济与不济,命也。”略得其马,故获免。推检时日,正是澄祝愿时也。
  时天旱,季龙遣其太子诣临漳西滏口祈雨,久而不降,乃令澄自行,即有白龙二头降于祠所,其日大雨方数千里。澄尝遣弟子向西域市香,既行,澄告余弟子曰︰“掌中见买香弟子在某处被劫垂死。”因烧香祝愿,遥救护之。弟子后还,云某月某日某处为贼所劫,垂当见杀,忽闻香气,贼无故自惊曰︰“救兵已至。”弃之而走。黄河中旧不生鼋,时有得者,以献季龙。澄见而叹之曰︰“桓温入河,其不久乎!”温字元子,后果如其言也。季龙尝昼寝,梦见群羊负鱼从东北来,寤以访澄。澄曰︰“不祥也,鲜卑其有中原乎!”后亦皆验。澄尝与季龙升中台,澄忽惊曰︰“变,变,幽州当火灾。”乃取酒噀之,久而笑曰︰“救已得矣。”季龙遣验幽州,云尔日火从四门起,西南有黑云来,骤雨灭之,雨亦颇有酒气。
  石宣将杀石韬,宣先到寺与澄同坐,浮屠一铃独鸣,澄谓曰︰“解铃音乎?铃云胡子洛度。”宣变色曰︰“是何言欤?”澄谬曰︰“老胡为道,不能山居无言,重茵美服,岂非洛度乎!”石韬后至,澄孰视良久。韬惧而问澄,澄曰︰“怪公血臭,故相视耳。”季龙梦龙飞西南,自天而落,旦而问澄,澄曰︰“祸将作矣,宜父子慈和,深以慎之。”季龙引澄入东阁,与其后杜氏问讯之。澄曰︰“胁下有贼,不出十日,自浮图以西,此殿以东,当有血流,慎勿东也。”杜后曰︰“和尚耄邪!何处有贼?”澄即易语云︰“六情所受,皆悉是贼。老自应耄,但使少者不昏即好耳。”遂便寓言,不复彰的。后二日,宣果遣人害韬于佛寺中,欲因季龙临丧杀之。季龙以澄先诫,故获免。及宣被收,澄谏季龙曰︰“皆陛下之子也,何为重祸邪!陛下若含怒加慈者,尚有六十余岁。如必诛之,宣当为彗星下扫邺宫。”季龙不从。后月余,有一妖马,髦尾皆有烧状,入中阳门,出显阳门,东首东宫,皆不得入,走向东北,俄尔不见。澄闻而叹曰︰“灾其及矣!”季龙大享群臣于太武前殿,澄吟曰︰“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将坏人衣。”季龙令发殿石下视之,有棘生焉。冉闵小字棘奴。
  季龙造太武殿初成,图画自古贤圣、忠臣、孝子、烈士、贞女,皆变为胡状,旬余,头悉缩入肩中,惟冠□微出,季龙大恶之,秘而不言也。澄对之流涕,乃自启茔墓于邺西紫陌,还寺,独语曰︰“得三年乎?”自答︰“不得。”又曰︰“得二年、一年、百日、一月乎?”自答︰“不得。”遂无复言。谓弟子法祚曰︰“戊申岁祸乱渐萌,己酉石氏当灭。吾及其未乱,先从化矣。”卒于邺宫寺。后有沙门从雍州来,称见澄西入关,季龙掘而视之,惟有一石而无尸。季龙恶之曰︰“石者,朕也,葬我而去,吾将死矣。”因而遇疾。明年,季龙死,遂大乱。
  [参考资料]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二分第八章;任继愈编《中国佛教史》第二卷;镰田茂雄着‧关世谦译《中国佛教通史》第一卷第四章;宇井伯寿《释道安研究》;横超慧日《中国佛教の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