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佛教百科全书】

十玄


  又作十玄门,是贤首宗重要的学说。贤首宗人为显示法界圆融、事事无碍、相即相入、无尽缘起的玄义,立此十门。
  十玄有新古之别,智俨在《华严一乘十玄门》及法藏前期在《华严一乘教义分齐章》(简称《五教章》)、《华严经文义纲目》所立,叫作古十玄;法藏后期在《华严经探玄记》所立,叫作新十玄。新十玄的名称如《探玄记》卷一所说(大正35‧123a)︰“(一)同时具足相应门,(二)广狭自在无碍门,(三)一多相容不同门,(四)诸法相即自在门,(五)隐密显了俱成门,(六)微细相容安立门,(七)因陀罗网法界门,(八)托事显法生解门,(九)十世隔法异成门,(十)主伴圆明具德门。”
  现在分别解说如次︰
  (1)同时具足相应门︰是说所有迷悟染净情非情等十方三世一切诸法,无有前后始终等别,同时互具足圆满,彼此照应,成一大缘起,顺逆无碍,参而不杂,无前无后,无欠无阙,互为缘起,所以叫作同时具足相应。此一门是十玄的总说,也就是事事无碍法界的总相,其余九门是此门的别义。
  (2)广狭自在无碍门︰是说一切诸法广大、狭小,自在无碍。至大身刹,置毛端而不窄,狭不碍广;极小尘毛,含太虚而有余,广不碍狭。毛端现刹,不坏毛相,即狭而广;刹入毛端,不坏刹相,即广而狭。任运俱现,彼此各不相妨。
  (3)一多相容不同门︰是说一法与多法互为缘起,力用交彻,递相涉入,如一遍于多时就多能容一,多遍于一时就一能容多。但虽递互相容,而一多历然可别。
  (4)诸法相即自在门︰是说一切诸法不但就用说相入无碍,就体说也空有相即。假如一法废己同它,就举体全是彼一切法;假如一法摄它同己,就全彼一切法即是己体。一法即一切法,一切法即一法,互融互即,不相障碍。彼此二体和融一如,如水波相收。
  (5)隐密显了俱成门︰是说一切诸法,互摄无碍。此全摄彼,就此显而彼隐;彼全摄此,就彼显而此隐。一法摄一切法,就一法显而一切法隐;一切法摄一法,就一切法显而一法隐。显与显不俱时,隐与隐不相并,然而隐显同时,并存无碍。
  (6)微细相容安立门︰诸法相即相入,重重无尽,然而千差万别的诸法,各住自位,于一法中,炳然同时,齐头显现,如琉璃瓶透露出所盛许多的芥子。如此一能含多,法法都是这样,一多的法相不坏不杂,相容安立。细如微尘,都能互相融入。
  (7)因陀罗网法界门︰是说一切诸法的相入相即,体相自在,隐显互现,重重无尽。如因陀罗网,悬挂无数夜明珠,一一珠中各现其他一切珠影,了了分明。这一重珠影中,又各现其他一切珠影,于影现中互相影现;如此三重、四重、五重乃至重重珠影映现,无尽无穷。一切诸法,亦复如是,互相交参,重重无尽。
  (8)托事显法生解门︰一切事法既然互为缘起,如因陀罗网,影现重重,不须遍观诸法,但随托一事而观,便显一切无尽之法,能生事事无碍的胜解,一花一果一枝一叶即是甚深微妙的法门,并非现前的事相之外更有所显。
  (9)十世隔法异成门︰上七门就空间横说,诸法相即相入,圆融无碍。这一门就时间竖说,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中,又各有过去、现在、未来三世,合称九世。九世迭相即入,摄为一念,九世为别,一念为总,合称十世。诸法遍在十世中,前后相隔而相即相入,自它互具显现,相即相入而不失前后长短等差别相。
  (10)主伴圆明具德门︰诸法相即相入,成一大缘起。所以随举一法即可为主,余一切法悉可为伴,周匝围绕,更以它法为主,余法亦悉为伴。诸法虽互有主伴之别,而不坏差别之相,相依相成,一体无碍。彼此隐显,主伴交辉;一多摄入,连带缘起。
  如此,一切诸法,皆具足此十玄,相即相入,无碍自在,而差别之相历然;虽历然差别,而重重无尽,成一大缘起。所以举一法即法界全收,事事无碍,玄妙不可思议。这叫作十玄缘起无碍法门,也叫作无尽缘起法门。
  十玄和六相并称,然而六相的名义源出《华严经》及《十地经论》,十玄却在经论里都未见有具体的明文。被尊为贤首宗的二祖云华智俨,由六相义的启发,进而寻绎《华严经》所说缘起法相的条理,于是发明了十玄的说法,撰述了一篇叫作《华严一乘十玄门》的论文,敷陈它的义旨,所以十玄可说是智俨的创说,但现行本题作“承杜顺和尚说”,或者是渊源于杜顺的学说。《一乘十玄门》所列举十玄的名称及其次第是︰(1)同时具足相应门,(2)因陀罗网境界门,(3)秘密隐显俱成门,(4)微细相容安立门,(5)十世隔法异成门,(6)诸藏纯杂具德门,(7)一多相容不同门,(8)诸法相即自在门,(9)唯心回转善成门,(10)托事显法生解门。后来大弘贤首宗的贤首法藏,在所撰《文义纲目》中列举十玄的名称和次第,仍都依承智俨所说。嗣又在他的《五教章》中也仍继承智俨的学说加以发挥,关于十玄的名目还大致和智俨所立相同,只是次第稍异,《金师子章》也是这样。但在最后的《探玄记》中,不但变动了十玄的次第,并且改订了几个名称,这就是新十玄,如前文所举。
  现在把新古十玄列表对照如下︰
     新古十玄对照表
  古十玄(十玄门)     新十玄(探玄记)
  (1)同时具足相应门     同时具足相应门
  (2)因陀罗网境界门     广狭自在无碍门
  (3)秘密隐显俱成门     一多相容不同门
  (4)微细相容安立门     诸法相即自在门
  (5)十世隔法异成门     隐密显了俱成门
  (6)诸藏纯杂具德门     微细相容安立门
  (7)一多相容不同门     因陀罗网法界门
  (8)诸法相即自在门     托事显法生解门
  (9)唯心回转善成门     十世隔法异成门
  (10)托事显法生解门    主伴圆明俱德门
  就此可见,新十玄是把古十玄的诸藏纯杂、唯心回转二门改订作广狭自在、主伴圆明二门。其中诸藏纯杂具德门,意在显示诸法互相摄藏而纯杂不相混乱同时具足无碍的义旨。诸藏有广义狭义两种解释︰起初的《十玄门》中是用狭义解释,说诸藏就是诸行,诸藏纯杂具德是说一一行中摄藏一切诸行,如就布施一行说,一切诸行都成为布施,一行是纯,布施一行即具足一切诸行是杂,然而纯、杂不相妨碍。嗣后法藏在《文义纲目》中更用广义解释,说诸藏就是诸法,诸藏纯杂具德是说一切诸法互相摄藏,一藏多时,就一说是纯,就多说是杂;一切诸法都成为一法是纯,一法即具足一切诸法是杂,然而纯、杂不相妨碍。后来法藏又在《五教章》中兼取广狭两义,而说诸藏兼具诸法、诸行两种意义。又最后法藏以诸藏纯杂具德一门,还不免有理事交涉的痕迹,而新古十玄都谈无碍,然而十玄的建立专为表显事事无碍无尽缘起的圆旨,所以法藏最后把它废止而改作广狭自在无碍门。
  其次,唯心回转善成门,显示一切诸法不问它是善是恶,毕竟都是一如来藏自性清净心所变作,离此如来藏一心无别自性。此门只是诸法无碍所因,不是无碍相,所以法藏最后立主伴圆明具德门替代它。
  后来法藏的弟子慧苑,撰《续华严略疏刊定记》把十玄刊定作德相十玄、业用十玄两重,而推翻传统的十玄说。但两重十玄各门的名称及其意义,大部分还是蹈袭智俨、法藏相承的学说。再后来被推为贤首宗的四祖清凉澄观,又在所撰《华严疏钞》里恢复了《探玄记》的十玄说,而用莲华叶或一微尘作譬喻来说明它。此外在贤首宗的系统以外的华严学者李通玄,也在所撰《新华严经论》中散说十玄,又在《华严经决疑论》中列举它。
  依慧苑的《刊定记》所说,一切诸法有体事、德相、业用三方面,体事是德相和业用所依,有色、心、时、处、身、方、教、义、行、位十法,德相业用各有十玄。德相十玄是︰(1)同时具足相应德,(2)相即德,(3)相在德,(4)隐显德,(5)主伴德,(6)同体成即德,(7)具足无尽德,(8)纯杂德,(9)微细德,(10)如因陀罗网德。业用十玄是︰(1)同时具足相应用,(2)相即用,(3)相在用,(4)相入用,(5)相作用,(6)纯杂用,(7)隐显用,(8)主伴用,(9)微细用,(10)如因陀罗网用。澄观的《华严疏钞》中对于慧苑的两重十玄说有详尽的评判,总的说来,他认为德相、业用虽异,不妨该摄于同一十玄,对机名业用门,本来相即便是德相门。他又认为慧苑立的体事十法,摄法无遗,也有道理。
  李通玄原有关于十玄六相的专著,已经散佚不传,只在《华严经决疑论》中,遗留下他所立十玄的名称,是︰(1)同时相应具足门,(2)一多相容不同门,(3)诸法相即自在门,(4)天帝网影像重重互参无碍门,(5)微细相容安立门,(6)秘密隐显具德门,(7)诸莲华藏纯杂俱含无障门,(8)三世圆融互参相入门,(9)唯智同别自在门,(10)托事表法生解门。从这些名称看来,不外乎把智俨、法藏相承的十玄名称略加修订,次第也略加改动而成。至于十玄的涵义,通玄却没有加以说明,只在《新华严经论》中陈述六相圆融义之后,说“十玄义亦在此通”,又在《决疑论》中陈述六相义之后,说“如十玄门,义亦如是”。就是说十玄无碍义,可以由六相圆融义类推,也就是说所谓十玄,不外乎阐明圆融法界无尽缘起,像《决疑论》在列举了十玄的名称之后,就说︰“华严经有此十事大体显无尽法,以智观之可见。”本来无尽缘起的思想在地论师的系统中已经发达,智俨的学说便渊源于此。所以通玄的学说虽然间出心裁,然而随处见出它是出于《地论》系统,特别是智俨系统的思想。(黄忏华)
  ◎附︰常盘大定着‧印海译《中国佛教思想史》第五章(摘录)
  无尽缘起思想,来自于杜顺之“法界观”,配合智俨“一乘十玄门”,而成十玄之组织。杜顺的万有观,分有三重︰真空观、理事无碍观、周遍含容观。在第三周遍含容观下面,论说万有相互之间无碍之关系。此实是事事无碍之初始阶段。周遍是一个东西遍于其他意思,含容是万象被包含在“一”个之中之意。首先真空观,空去一切差别事象而归于一理体,既是一理体,差别事象只是假相,见到理体与假相之间无碍关系,名为理事无碍,然后见到事事之间无碍,名为周遍含容观。在周遍含容观里,有通局、广狭、遍容、摄入、交涉、相在、溥融之七个无碍。通局无碍是一个周遍其他一切事象意思。广狭无碍是别的东西被一个东西所含容。遍容无碍和摄入无碍以“一”为主而望之于一切,名为遍容无碍。以“一切”为主而望之于一者,名为摄入无碍,合上二者名交涉无碍。更摄其余而入他中时名相在无碍。于是成立重重无尽。最后,合交涉、相在两种无碍,名为溥融无碍。是等三重观,特别是由最后周遍含容观,组织了另一个形态,就是智俨的十玄门。
  (一)同时具足相应门︰此是十玄之总纲,相当于杜顺的溥融无碍。其意是︰在时间上、空间上,无限诸法相互之间有相即、相入之关系。改换时、处后,又互为主伴,一为主时,其他悉为从属,是为其内容。如此看来,宇宙万有之间,无非是一依其他而立,其他依一而建之关系上。以一法具足了一切法,一切法中具有一法,成为重重无尽的大组织,此为法界缘起。
  (二)因陀罗网境界门︰此有譬喻意,如帝释天璎珞珠互相映发,一珠中映现无数珠,同时一珠又摄其他珠中,一珠能容他珠,遍入于他珠中,同时他珠能容一珠,一珠被他珠所容,多次互相涉入时,譬如各各珠中含有全体之珠。说明了法界缘起之相状。因陀罗网譬喻,颇能道破重重无尽关系,从古以来,此喻甚为有名。若以实际事情说明,于室中四方墙壁上按装玻璃,中间安放一个任何东西,四方则能映现此物,能看到互相映发无限交涉相入之状态。
  (三)秘密隐显俱成门︰隐(里面)不离显(表面),显不离隐,隐现同时,犹如︰“秋空片月,晦明相并”。这是表里一体的世界(此门约缘说)。
  (四)微细相容安立门︰万法的相容,所含之多,不改“多”之面目,所含之大,不坏大相,自相宛然,同时齐显,犹如“琉璃之瓶,盛多芥子”,各各芥子,旷然安立,不失其各自之绝对性。这是现象各存在原理的世界(此门约相说)。
  (五)十世隔法异成门︰于一刹那中,能容永远的时间,过去、现在、未来,互能融入。九世诸法,不出一念。时间的原理,本来是相即相入,相融自在的。时间的差别相,是来自内心的执着形式。时间的本来面目,具有“内在性”和“超越性”,这要用“内观”观想才能了解。喻如“一夜之梦,翱翔百年”(此门约时间说)。
  (六)诸藏纯杂具德门︰此门约位说。
  (七)一多相容不同门︰真理的性用,能够一中容多,多中摄一,相容无碍,犹如“一室千灯,光光涉入”,而各灯光线,不失其用,同时力用交彻,相容相入而无碍,这是相入的世界(此门约用说)。
  (八)诸法相即自在门︰万法的相即,犹如金与金色,不相舍离,废己同他,举体相即,一即一切,故“体”同而不坏差别相;一切即一,故不坏差别相而体一。一多相即,生死相即,一即是多,多即是一,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这是中道实相的真理中所看到的法界本性。如何能相即呢?答说︰“万法无自性故,一切皆空故。”由空的作用,就能相即,万象既然皆空,现象即能相即(此门约体说)。
  (九)唯心回转善成门︰此门约心说。
  (十)托事显法生解门︰事事无碍的道理,并不是抽象的理论,而是具体的事实。“擎拳竖臂,触目皆道”,具体的一一现象,日常的一一行动,皆具相即相入、缘起无尽的妙理。换句话说,一切万象,一切行为,都是这种妙理所具体的表象。有智慧的人,见“事”即知“理”(此约智门说)。
  这些关系说明均从杜顺之周遍含容观中,看出其重重无碍,而组织所成一层一层的理论。
  十玄门之理论基础在“相即相入”,论“体”之有无说相即,论“用”之有无说相入。在体上弃掉自己而变成他,弃掉他而变成自己,他即是自己,自己即是他,这叫做相即。在用上,以自力为主时,他力被自所摄(自包他),以他力为主时,他乃摄自,自中入他,他中入自,这叫做相入。此相即、相入能成立之理由,因为是缘成性空之关系。缘成是有,无性是空。缘成、无性,统一着空、有二门,所以空、有打成一片而不矛盾。缘成无性之基础在一心,无自性一心的波澜即是法界(宇宙)。一心和法界之间超越了时间性。一心和法界之间称为缘起,唯有相依相关之关系而无时间之隔碍,因此称为“性起”。从印度以来的缘起说,到了华严宗之性起说,可算是已告结束。《般若经》以后之经论,完全表现此一思想,以后差不多未再见到如此状态。中国佛教思想中所常见到的,以天台教义较为彻底。
  华严宗之特色,不单是以一法表现全体,一与多相互依持,同时加上多与一,而成立缘起关系。由此看出华严宗之教义是试图统一实相论和缘起论。说到缘起,如前说不受限时间的制约,说到相依关系,又避免了因果前后诸事的牵扯。
  智俨之十玄门中有诸藏纯杂具德门、唯心回转善成门,在贤首《五教章》中是承继原意;但到后来《探玄记》时,改为广狭自在无碍门、主伴圆明具德门。此因纯杂之语句中掺有理事之意思,又平常有说理是大,事是小之弱点。又,说唯心都是同样的,一心与万法之间,容易附带有本末关系,而无一事与多事之间相互相依之关系,故以广狭、主伴而代表。
  [参考资料] 《华严经随疏演义钞》卷十;《华严经文义纲目》;《华严经疏》第二;《华严经略策》;《华严经七处九会颂释章》;《注华严法界观门》;《金师子章光显钞》卷上;《五教章通路记》卷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