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佛教百科全书】
因明入正理论(梵Nyāya-praveśa,藏Tshad-ma rigs-par Ḥj-ug-paḥi sgo shes-bya-baḥirab-tu byed-pa)
一卷。印度‧商羯罗主造,唐‧玄奘于贞观二十一年(647)在长安弘福寺译出,知仁笔受。收在《大正藏》第三十二册。作者商羯罗主的历史已难详考,据窥基《因明入正理论疏》说他出于陈那门下。今从他的著作对于陈那晚年成熟的量论学说很少涉及,他可能是陈那早年的弟子。又陈那久在南印度案达罗一带讲学,而天主此论的主要内容后来也被吸收在南印泰米尔语文学作品之内,由这些事实的旁证,作者可能是南印度的人。
本论之名“入正理”,有两层意义︰其一,陈那早年关于因明的重要著作是《正理门论》,文字简奥,不易理解,本论之作即为其入门阶梯,所以称为入正理。其二,正理是因明论法的通名,本论为通述论法的门径,所以称为入正理。窥基曾说此论“作因明之阶渐,为正理之源由”,这是很恰当的论断。
本论的全部内容,在开头有总括一颂说︰“能立与能破,及似唯悟他。现量与比量,及似唯自悟。”这就是后人通说的“八门(能立、似能立等)二益(悟他、自悟)”实际包涵了诸因明论所说的要义。
这八门二益虽然不出陈那诸论的范围,但本论是做了一番整理补充的功夫的。特别是在似能立一门里,依照宗、因、喻三支整理出三十三过,以便实用,可说是一大进展。这三十三过是似宗九过,其中相违五种,不极成或极成四种;似因十四过,其中不成四种,不定六种,相违四种;似喻十过,其中由于同法的五种,由于异法的五种。本论对于这些过失,都作了简要的说明,并举了适当的例证。
本论辨别三支过失那样的精细,完全是以构成论式的主要因素“因的三相”为依据。这三相即遍是宗法性、同品定有性、异品遍无性。三相的理论虽然从世亲以来就已组成,又经过陈那用九句因刊定而渐臻完备,但到了商羯罗主才辨析得极其精微,像他对于因的初相分析,连带推论到宗的一支,需要将宗依即有法(论题中的主辞)和能别(论题中的宾辞),从宗体(整个论题)区别开来,而主张宗依的两部分须各别得到立论者和论敌的共同承认而达于极成。因此在似宗的九过里也就有了能别不极成、所别不极成、俱不极成三种,这些都是陈那著作中所未明白提出的。另外,他对因的第二、三相的分析,连带将陈那所立因果里的相违决定和四种相违一一明确起来,不能不说是一种学术上的发展。
本论是一部极其精简的著作,词约而义丰,但仍包括不尽,所以在论末更总结了一颂说︰“已宣少句义,为始立方隅,其间理非理,妙辩于余处。”这是要学者更参照陈那所著的理门集论而求深入的。
本论的内容和特点,大概如上。
本论的译者玄奘在印度游学时,对于因明到处参闻。他回国三年之后就译出了本论。译本既出,玄奘又口授讲义,都是创闻新说,所以他门下弟子,奉为秘宝,竞作注疏。其中大庄严寺文轨和慈恩寺窥基所作尤为流行。轨《疏》三卷,制作较早,后称“旧疏”。基《疏》三卷,解释繁广,后称“大疏”。奘门最后惟窥基一系独盛,他门下慧沼相继撰《义断》一卷,《纂要》一卷,《续疏》(这是补足基《疏》末卷的)一卷;再传智周,又撰《前记》三卷,《后记》三卷,都简别他家异义而宣扬窥基之说。此外还有道邑的《义范》三卷,道巘的《义心》一卷,如理的《纂要记》一卷,也是发挥窥基学说的,可惜已佚失不传。
本论在玄奘门下,不但传习很盛,并且立破方法还被运用到各家著述之中,因而成为研究慈恩一宗必需通达的要籍。只是历史不久,即跟着此宗势力的衰微,而逐渐无人过问。此论流传于日本,反而得着很大的发扬,传承不绝,著述解说也极多。直到清代光绪二十一年(1895),杨仁山居士才从日本将窥基的《大疏》刻本取回中国,核对流通,这才重新引起学人对于本论的研究。
本论的梵文原本因为一向受印度耆那教徒的重视而保存。在第十二世纪时,耆那教徒师子贤曾为之作注,相继有胁天的复注和吉祥月的复注,现都存在。1930年,德鲁瓦校刊了本论梵本和师子贤注、胁天复注原本,合册出版。次年,米洛诺夫又从注书里辑出论本刊登于《通报》之上。1933年宇井伯寿又对校各梵本勘成本论的定本,附载在所著《佛教论理学》之末(并还作了新的日文译本),这样本论的原来面目就大白于世了。
在西藏,本论曾有过两种译本。初译的一种是从汉译本重翻,这是汉人胜藏主和度语教童所译,并经汉人法宝校订,但误题本论作者之名为方象(即是域龙的同意语,乃陈那一名的翻译)。后译的一种是从梵本直接译出,这是迦湿弥罗一切智护和度语名称幢祥贤所译,时间较晚,故在《布顿目录》等旧录上未载。这一译本,大概是受了旧译本误题作者名字的影响,也将著论者题作陈那,并还错认本论即是陈那所作的《理门》,而在译题之末加上一个“门”字。以上两种译本都收入《西藏大藏经》〈丹珠尔〉中,〈经释部〉第九十五函,但德格版、卓尼版均缺第二种译本。又第二种译本1927年拔查恰尔雅校刊出版,收在他所校刊的梵文本《入正理论》的第二部分。
就因为西藏译本上一再存在着错误,近人费德雅布沙那在所著《印度逻辑史》中依据藏译详细介绍了本论,也看成它是《理门》同本而出于陈那手笔,由此在学者间对于本论与《理门》是一是二,以及作者是陈那还是天主,引起很长久的争论。其实,如要相信最早传习此论的玄奘是学有师承的,那末,他说本论作者是天主,也一定确实不容置疑的。至于本论和《理门》完全为两事,则玄奘另有《理门》的译本存在,更不待分辨而明了。(虞愚)
◎附一︰霍韬晦〈陈那以后佛家逻辑的发展〉(摘录自《佛家逻辑研究》)
《因明入正理论》,玄奘译。
本书乃陈那弟子商羯罗主所著,以二悟八义组织整个因明系统,简洁而有条理,是一本极好的入门书,普受后人重视。自窥基之《大疏》出,遂成斯学权威。实际上窥基之前,已先有文轨之《庄严疏》,其后又有慧沼之《续疏》《义断》,与智因之《前记》《后记》;传至日本后亦续有疏释多种,结果由凤潭集为《瑞源记》一书。由于本论之梵文及藏文本均存,故近代学者之研究亦伙,如金仓圆照〈因明入正理论梵汉两语对照〉(“文化”四卷六期)、武邑尚邦〈论因明入正理论之原典〉(“印佛研究”卷十一之一)、宇井伯寿则将此梵本校订,附在其《佛教论理学》之末出版。(中略)此外,中国方面之近人疏解亦有︰熊十力《因明大疏删注》、韩清净《因明入正理论释》、陈大齐《因明入正理论悟他门浅释》等。
◎附二︰吕澄〈因明入正理论的三个本子和注疏〉(摘录自《因明入正理论讲解》)
这本书是玄奘于贞观二十一年(647)译出的。此时是玄奘回国译经后的第三年,可见玄奘对它还是很重视的。此书也简称《入论》。它比《因明正理门论》份量小些,所以一般也称它为《小论》。
译本题名作者为商羯罗主(陈那的弟子)。大约在宋代,此书也译成藏文。西藏学者知道陈那著有《理门论》想找到它,但未找到,却发现此书,就认为是《理门论》,于是将此书的作者归之于陈那,并在译本后面附言︰此乃藏人一向称为《理门论》者。到了元代初年,西藏学者又找到《入论》的另一个梵本,并重新翻译。这个新发现的本子上仍无作者名字,于是继续误认为是陈那的作品。
此论的梵本一向被认为是散失了。1921年,一般还认为梵本已佚。其实,《入论》的梵本一直保存在耆那教徒手里。西元十一世纪时,耆那教徒师子贤给《入论》作了注,内容很详细。接着,于十二世纪,胁天、吉祥月又各作了复注(钞)。这些写本早就被搜集梵本的得到。因为这些本子里有复牒(《入论》的原文),所以完全可以根据这些本子将《入论》原文整理出来,但此事并未被人们注意。大约在西元1909至1910年,俄国人米洛诺夫发现了它,写了介绍文章,登在印度的杂志上。米洛诺夫还说,他将进行校勘,在《佛教文库》里出版。后来欧战爆发,他离开俄国,梵本未能发表。到1920年,印度对梵本进行整理,计划在印度巴罗达东方研究所的《盖克瓦特东方丛书》(Gos)中出版。但工作进行得很慢,直到1927年才出一本西藏的译本(《丛书》的第三十九种)。又过了三年,即1930年,才把梵本(包括师子觉和胁天的注)出版。这期间米洛诺夫在法国,他知道印度的计划,但总未见其实现,于是便自己进行整理。于1931年,他整理的梵本在法国《通报》第二十八卷里也登了出来。
这两个梵本跟中国译本(汉、藏)是有出入的。究竟哪个本子是定本,至今也没有统一的看法。日本学者宇井伯寿曾把梵本集拢起来,并用汉文做了校订。宇井还把它译成日文,这些都附在他的著作《佛教论理学》的后面。
《藏要》本《因明入正理论》也应用了这些刊本,把重要的出入之点都注了出来。
中国译出《入论》后,在当时看来,还是一门新学问,所以,译场里有很多家根据玄奘的译讲(边译边讲)作了注疏。最初有神泰、靖迈、明觉等前辈的注疏;跟着又有文备、文轨、璧公等人的注疏。其中文轨的比较受人重视。因他住在庄严寺,所以也称他的注疏为《庄严疏》。比较晚出是窥基的《因明入正理论疏》。此疏非常详细,分量较大,所以也简称为《因明大疏》。窥基的门下还给《因明大疏》作了《疏记》。总之,当时各家的注疏不下几十种,可惜现在大半都散失了。日人凤潭于约当我国清初时,作《因明论疏瑞源记》(商务印书馆1928年排印了此书),其中提到旧疏,说从唐到宋、明,给《入论》作疏的共有五十家。凤潭在《瑞源记》里约引用了三十家。所以,旧疏虽然大部分不存了,但从《瑞源记》里还可以看到片断。
《入论》的注疏虽很多,可是,后世研究《入论》的人大都用窥基的《因明大疏》。事实上,这部疏比其他的是要好一些。《因明大疏》原本不全,在“似喻能立不成”原文以下就没有了,缺六分之一,可能窥基在写作时就未完成。后来慧沼把它续成。慧沼的文字也相当繁,后人把他的疏加以删节,遂成广略两个本子。后来,有人误以为略本是窥基写的,而广本才是慧沼续的。金陵刻经处本即以略本为窥基所作。我们把慧沼的《续疏》全刻了出来,搞清了广略两个本子都是慧沼续补而成的。
文轨《庄严疏》的佚文,我们也从各方面辑起来,特别是利用了《金藏》里的《十四类过疏》。此是文轨作,《金藏》误认为窥基作。由于利用了《金藏》,辑佚也还比较像样。有了《庄严疏》,就能帮助我们了解窥基在因明的哪些地方有自己的发挥,哪些地方是采用前人之说。
《因明大疏》于唐武宗会昌废佛时国内便散失了。窥基关于因明的论述,仅在延寿的《宗镜录》里保存了一小部分。宋明时期也有人研究因明,明代人对《入论》还有注释。他们的参考资料大多取之于《宗镜录》,自然很不完全。后来从日本取回《因明大疏》的原本,金陵刻经处刻版印行。从那以后,研究因明,特别是《因明大疏》,才有了较为丰富的资料。近人如熊十力、梅光羲等对《因明大疏》作了删节、注释。
现在《入论》有梵、藏、汉三种本子,又有《因明大疏》作参考,研究它的资料还是相当丰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