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佛教百科全书】
宝作寂(梵Ratnākaraśānti)
又译宝积静、宝藏寂。为十至十一世纪间,印度后期唯识派论师。又称襄提巴(śān-tipa)。为阿底峡(Atīśa)的老师之一,亦为后期印度佛教最重要的学者之一,与同时代的智胜友(Jñānaśrīmitra)、宝称(Ratnakīrti)等人,均曾住在超戒寺。相传尝随那洛巴(Nāropa)学习密续,对密教影响深远。在唯识学派中,师属于无相唯识派,其与有相唯识派论师智胜友的论争,颇为著名。此外,亦尝批判中观派月称(Candrakīrti)的学说。
师之著作甚多。唯识方面,有︰《般若波罗蜜多教诫论》(Prajñāpāramitopadeśa)、《中观庄严教诫论》(Madhyamakālaṃkār-opadeśa)、《中观庄严释疏中道成就》(Madhyamakālaṃkāravṛtti Madhyamaprati-padāsiddhi-nāma)、《唯识性成就》(Vi-jñaptimātratāsiddhi)等书;论理学方面,有《内遍充论》(Antarvyāptisamarthana);密教方面,有︰《圣般若波罗蜜多八千颂细疏最上心髓》(āryāṣṭasāhasrikāprajñāpāramitā-pañjikā Sārottamā-nāma)、《俱生瑜伽次第》(Sahajayogakrama)等书。
◎附︰梶山雄一着‧吴汝钧译《空之哲学》第四章(摘录)
(一)宝作寂的注释
宝作寂是在十世纪后半十一世纪初活跃的学者;他曾详尽地注解过《八千颂般若经》,写而成书。不过,他的哲学立场,却在他的《般若波罗蜜多论》中,较能表现出来。这书规模较小,有西藏译现存。宝作寂曾与有形象唯识派的智胜友(智吉祥友,Jñānaśrīmitra)交相论争。后者较他略为年轻些。智胜友的著作,有梵本现存;在他的一些作品中,曾引述过宝作寂的文字。
宝作寂代表这个时期的无形象唯识派。他曾多次强调,中观与唯识并不是相异的传统(中略);因而他作出多方面的努力,希望这两学派的理论能臻于一致。基于这一意义,我们可以说,比较起寂护与莲华戒,他更有中观瑜伽派的意味。另外,他写《般若波罗蜜多论》的方法,是把哲学的梯级与瑜伽的梯级配列并行起来的那种。他又重视《入楞伽经》十‧二五六至二五八的三诗颂,而视为自己思想的根据。从这些点看,我们又可以说,他承受了寂护、莲华戒他们很多好处。
(二)宝作寂对唯识派的批判
当时的中观派与唯识派,一方面互相让步,企求总合化;但另一方面,在各自内部,亦分裂为多个派系。与宝作寂争持不下的,有唯识的两个分派。其一以为,认识的形象是实在;另一则以为,从究极的意义言,即使是认识本身,亦如外界的对象那样,不是实在。持前一种说法的,是有形象唯识派,其代表人物,即是智胜友。对于这种说法,宝作寂有如下的讨论。
世界所有的现象,不过是我们认识的表象而已;这表象由青与红这些形象(akāra)与使之成为现象的照明(prakaśa)二者所成。其中,形象由无始以来的错误印象所生,故不是实在,如梦中的知觉那样。这形象倘若不倚靠作为认识的本质的照明作用,是不能单独现起的;又,青的形象,作为一错误,可依红的形象而被订正。由于形象一般可为其他的形象所否定,又其自身不能独立地显现,故可以说,它是虚伪的东西。不过,认识的照明作用,却常是不变的,常是被自觉的。即使我们把贝误认为银,仍有使这形象显现的照明作用在;一瞬间后,即使形象被订正为贝,照明的那一边,仍然存在,不被订正。因此,我们可以说形象不是实在,但却不能怀疑照明的实在性。
有形象论者表示,青的形象被照明而显现出来,则形象与照明应是同一,同样地是实在。倘若不是这样,则青色被照明这一件事,便不能成立了。宝作寂则表示,倘若是这样,则所有认识的形象都是正确的了,所有的人,常具有正确的认识,因而都得到解脱了。这样,凡夫与圣者的区别,便不能成立。
先前我们已说过,有形象唯识派把形象与思惟区别开来。他们以为,思惟是虚构的;但形象却远离思惟,它是实在,是认识的本质。宝作寂则对形象与思惟同样看待,以之俱为虚构;他以为,照明当体远离形象与思惟,它才是认识的本质。印度佛教中这两个立场对立起来,到最后仍不能消解。
在另一方面,唯识派自始便有这样的理论,以为一切都是认识的表象,并无外界的对象存在;由于对象不存在,因而认识亦不存在。这是无形象唯识论的初期形态。对于这种理论,宝作寂表示,认识的对象是客观的契机;以认识的对象的不存在为理由而否定的,不过是认识的主观的契机而已。但照明当体,却超越乎主观与客观的契机之上,它是认识的本质,故是实在。宝作寂以为,我们说主观、客观的不存在,这否定并不是命题的否定,并不表示纯然的欠缺状态;而却是名词的否定,涵有对另一实在的肯定之意。因此,他以为,所谓主客不存在,我们必须指涉到离主客的照明当体的存在性方面去。倘若不是如此的话,则圣者以真实的智慧,去直观空性,与宛如闇黑状态的无知,或知的欠缺,便变得无差别了。按这空性,正是形象的欠缺、无形象之意。
(三)宝作寂对中观派的批判
这个时期的中观派,依对唯识派的态度的不同,而分为两派。继承清辨的足迹的经量中观派的系统,就一般的理解立场来说,承认外界的对象与内界的心灵这两者的存在性。但就最高的真实言,则以为两者皆不存在。对于这一分派的意见,宝作寂表示,倘若作为最高的真实,心灵不是实在的话,则所谓觉悟便不能成立了。因觉悟不外是智慧,亦即是心灵上的事而已。即使说那样的智慧亦是错误的被想像的东西,但这样的否定,其自身仍不外是智慧,何以能以智慧来否定智慧呢?
寂护等的中观瑜伽派,就一般的理解立场,则否定外界的存在,只肯定心灵的存在。在以一般见解的立场来支持唯识的立场方面,这学派是不同于经量中观派的。不过,论到最高的真实,当牵涉到连这心灵的实在性都否定掉时,它与后者则没有那种程度的差异。对于这样的立场,宝作寂引用《中边分别论》的说法,把一般的理解与最高的真实,各各分类为三种。并且表示,最高真实可以是空性,这是真实智慧的对象;亦可以是涅槃,这是真实智慧的结果;亦可以是真实智慧当体。例如,他以为,即使认识的形象是虚伪,我们却不能把照明当体视为不存在。这照明当体,实是知的本质,是最高真实。
这样,宝作寂把心灵的本质视为照明当体,在此中,他见到中观与唯识共通的真理。可以说,他再度回归至《般若经》的清洁光辉的心灵,而要统一佛教哲学。
(四)瑜伽的梯级
宝作寂所说的瑜伽的梯级,与莲华戒所说的大致上相同,但在一重要点上不同。上面我们述过他的理论,可以看到,在他看来,照明当体远离形象,它是心灵,是最高的阶段。除此之外,宝作寂并未有设定超过它的阶段。瑜伽行者经过学习(闻)与批判(思)之后,最后集中在瞑想(修)方面。他把这瞑想分为四个阶段;这四个阶段,一一分为止心、观察,与两者的统一(止、观、双运),这与莲华戒的场合,是相同的。在止心阶段,修行者直观瞑想的对象,而不用理性推究;但在观察阶段,则用理性推究。以下我们依次看这四个阶
第一阶段是以阿毗达磨哲学的十八种范畴为对象,而进行瞑想。这称为“以尽其所有为对象的阶段”。瑜伽行者弃置思惟,把心专注于这对象中,而保持静寂。这点作了,而止心完成时,他即以思惟来研究十八种真理,确信这是没有错误的真理,而达成观察。再次,他要成功地使止心与观察这两种瑜伽并行起来,达成两者的统一。
在第二阶段,他以诸法的原有的真相,作为瞑想的对象。他能观察到外界的存在并不外于心灵,它们不外是认识的表象而已。这正是唯识的真理。他即以此为对象,而修习止心、观察,及两者的统一。这阶段称为“以作为如实的真理的唯心为对象的阶段”。
在第三阶段,瑜伽行者这样理解到,作为心的显现的那些形象,只是错误的表象,它们不是心灵的本质。在这个阶段,瑜伽行者以无形象唯识论的真理──心灵的本质是离主客离形象的照明当体──为对象,以宝作寂的中观瑜伽派的真理为对象,而不断修习止心、观察与两者的统一。这阶段称为“以真如为对象的阶段”。
第四阶段正是第三阶段的完成。在第三阶段中,真如仍作为瞑想的对象而被设定,而与思惟夹杂在一起。在第四阶段中,则不再以真如为对象,修行者成为真如自身,得到超越乎思惟的智慧(无分别智)。这阶段称为“无显现的阶段”,但却不是以无显现为对象的阶段。
瑜伽行者完成这些阶段后,即位于信解行地,接着便修习菩萨十地,最后升至佛位。这个过程,与莲华戒的场合,并无异致。不过,这瑜伽四阶段的内容,与寂护、莲华戒的场合都不同。而宝作寂对于《入楞伽经》的二五六至二五八三诗颂的了解,在读法与解释方面,与上面二人的都不同。这两点是有关系的。根据宝作寂的理解,这三诗颂的意思,可表示如下︰
瑜伽行者悟到了唯有心一点,便不以外界的对象是存在。他沉潜于瞑想中,以真如为对象;这样,他亦超越了唯有心的观点了。(二五六)
瑜伽行者这样地超越了唯有心的观点,便亦超越(以)没有(形象的)显现(的照明当体为对象)的观点。这样,他沉潜于无显现中,见到大乘的真理。(二五七)
这种境地,不是可以勉力而致的;修行者静寂地以本愿来净化自己。这是远离本体的最高的智慧。他所见到的大乘真理,便是这样的。(二五八)
强调无显现,以之超越照明当体,这即是超越照明当体的对象性,而与之成为一体。这并不表示在照明当体之外,更有空的立场,比它更为究竟。这却是说,与照明当体成为一体的立场,是唯识真理的实在,是中观真理的空之智慧。
[参考资料] 多罗那他《印度佛教史》;《青史》;《中观与空义》《中观思想》(《世界佛学名著译丛》{62}、{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