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佛教百科全书】
智闲(?~898)
唐代禅僧,世称香严智闲,属南岳派下。为沩山灵祐之法嗣。青州(山东益都)人。初参百丈怀海,未悟。百丈迁化后,谒沩山灵祐,亦茫然未能答沩山之诘问,遂辞沩山,入南阳武当山,庵居于慧忠国师遗迹。一日,扫除草木,闻瓦砾击竹之声,忽然省悟。其后,住香严山弘扬禅风,后人称之为香严禅师。光化元年示寂,谥号“袭灯禅师”,遗有偈颂二百余篇。
◎附一︰关田一喜着‧曾桂美译《坐禅的理论与实践》第五章(摘录)
香严击竹
香严的击竹见性是有名的故事。他非常聪明,是一名学者,有第一流的头脑,并通晓佛教的教典。但是他不懂得坐禅。因此,他拜沩仰宗的始祖──沩山灵祐为师,无论沩山问他什么,他都对答如流。但是沩山并不满意。因为香严的回答全都是依经典而来,不能超越解说者的演说境界。
把自己的东西带来──这是沩山的要求。“不论问你什么,你都可以对答如流。你的脑子内装满着学问。可惜没有半点是属于你自己的。你不妨谈谈有关于你出生前的事吧!”
香严翻遍了教典,找到了最适宜的答案告诉沩山。沩山这回告诉他︰“把你真正的安心带来吧!”。聪征香严马上领悟沩山的要求。他心里觉得恐慌,因为他逐渐发觉,他不知什么是他最珍贵的。学问、地位,虽可获致社会上的肯定,因而获得安心,但是一旦脱去这些外衣、赤身裸体正视真正自我的存在时,方才了解自己一无所知。香严心中十分恐慌,哀求沩山教诲。沩山毫不怜悯的教他自己寻求答案。他说︰“我的仅属于我自己,无法喂饱你。”
挫折感
香严一心一意实行坐禅。但是由于他的过份聪明,总是以理智为先锋,无法体验真正的“大死一番”。他怀疑自己不可能达到这个境界。诸如欧美的理性坐禅者,他们有时疑惑自己是否真正能够体验到东方人所体验的禅定。香严也属于这种典型。长话短说,总之香严终于面临绝望的时刻。他认为自己无法办到,他遭到挫折。
在众多的宗教性经验中,都会出现挫折。在基督教中也有破碎灵魂的说法──每个人的灵魂要碎过一次才是真正的灵魂。如果不在神前投出一切,则没有真正的解救。宗教行者至少会有一度成为精神病,在这个阶段饱受痛苦、煎熬;香严也遭到相同的挫折,他放弃希望,认为自己无法到达悟禅之道。
“今生没办法达到,我要当个喝粥的和尚渡过我的余生”。他认为自己所能做的只有看守祖师的坟而已。他在慧忠国师坟墓附近搭个小庵,准备住在那儿,每天清扫坟墓四周渡过余生。
扫土
和尚经常在扫除。这对生活在都市的人而言,看起来是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但是在僧堂的作务中,扫除的确是让身心宁静的工作。
入僧堂时舍弃了一切的世事。不会因做日常工作而分心。甚至连读书、思索都舍弃。此时才初次发现唯有自己的举手投足才是真正一种乐趣。一种没有理由的欢喜。幼儿开始会走路时,在房间内团团转不肯停止,看来似乎十分欢喜。这里所指的就是与幼儿走路相同的经验。
这是“生存的记号”。“以扫帚扫土”──实际上,扫帚也不需要“生存的记号”,单是扫土即足够了。“扫”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这个动作成为我心的全部。
舍弃一切的香严,每天都打扫坟墓。“每天树叶都飘落。”他只会嘟喃这个句子。季节感、我心的一切都隐藏在这嘟喃之中。自然的就出现动作的顺序,他就照着顺序行事。在角落弯腰蹲下除草,草非常的青翠。弯腰蹲下为何会吸引我心,心灵被每一个每一个动作所吸引,那是为什么呢?那是三昧──即动中三昧。
禅定是静中三昧,而上述的三昧属动中。动中三昧这句话看来是件困难的境界。实际上它是因心的所在而得,并非容易达到的境界。钓鱼三昧,单是掷鱼线即是一件快乐的事。观光客等也是在做接近动中三昧的事,自己却毫无察觉。但是,偶然而得的三昧无法成为属于自己的。只有充分获得静中三昧,动中三昧才会属于自己的。静中三昧是一个基础。
一击忘所知
香严在此三昧之中却不知其三昧,每日持续打扫坟墓。他不觉得疲倦,他在打扫中感觉到心灵的平静,故持续的做下去。
某天,扫帚的前端扫到一块小石头,小石头飞到一旁的竹林内。竹干发出“ㄎㄡˋ──”的声音。在动中三昧中,获得的感觉像刚刚出生的新鲜感。举手即是一件乐事,并不来自其他的理由。感觉为其自我本身而乐。感觉是第一念,此第一念的直观认识力,收回如同幼儿般的新鲜感。是纯粹意识的纯粹认识。“ㄎㄡˋ──”的声音是打到香严被至纯化的认识力。是宇宙性的认识。
此时是了解宇宙或香严本身的存在?这是往后的问题,此瞬间仅有一股无限的感动。因此香严也说︰“一击忘所知”──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出现第三念加以检讨并得理解。此时的第三念是脱落意识习性的纯粹意识。因此它是三昧。而后终于肯定自己的经验是见性。
不自修治
香严又说︰“不自修治。”他终于说出所悟的偈。所谓修治是指谋求修缮治疗。完全不须这些,保留着赤裸即是真。他又说“动摇扬古路。”动摇是指一举手、一投足。古路是太古的道路。某人有一句偈“蚁动如太古”。即使是虫动,那也是存在的出现。
香严所遭受的挫折非常激烈,因此对于挫折的解救,也有一份特别强烈的欣喜。据说见性后的大欢喜总是持续数日。非常的戏剧化。他立即回到庵中,沐浴焚香,遥远的朝向沩山的所在处礼拜。他说道︰“和尚大悲之恩远超过父母,如果您向我解说,我就没有今日。”
◎附二︰乃光〈沩仰宗禅要〉(摘录自《现代佛教学术丛刊》{3})
香严之悟道及其主要法语
香严者沩山之子,仰山之弟,亦当时著名宗师,与沩仰禅道是一。兹据《五灯会元》略述于此︰
“邓州香严智闲禅师(生卒失载),青州人也。厌俗辞亲,观方慕道。在百丈时,性识聪捷,参禅不得,洎丈迁化,遂参沩山。山问︰‘我闻汝在百丈先师处,问一答十,问十答百,此是汝聪明伶利,意解识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时试道一句看?’师被一问而茫然,归寮,将平日看过的文字,从头要寻一句酬对,竟不能得。乃自叹曰︰‘画饼不可充饥!’屡乞沩山说破。山曰︰‘我若说似汝,汝以后骂我去;我说的是我的,终不干汝事。’师遂将平昔所看文字烧却,曰︰‘此生不学佛法也,且作个长行粥饭僧,免役心神。’乃泣辞沩山,直过南阳,睹忠国师遗迹,遂憩止焉。”
“父母未生时试道一句看?”此语对治多知多解者寻思,却为有力。南宋以后发展起来的“话头禅”,于此等语句极有关系。香严被诘,即陷入寻思中。烧文字,免役心神,将谓放得下,岂知此正寻思得力处。
“一日芟除草木,偶抛瓦砾,击竹作声,忽然省悟。遽归,沐浴焚香,遥礼沩山,赞曰︰‘和尚大慈,恩逾父母,当时若为我说破,何有今日之事!’乃有颂曰︰‘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动容扬古路,不地悄然机。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
这个悟道颂子,即为香严主要注语;在沩仰禅学中格调亦高。寻思得力,悟缘正多,遇缘即可磕着。此处香严好似漫不经心,得来全不费工夫者,实则他长期顿悟意乐的任持,和他此际没精打采的心情,正放寻思休歇。一击之缘便尔通透,层云何曾断山也。颂子精义略予评点︰修持在去其所知,恶觉、情见、想习之事乃众生所知境。今一击即忘,云破月来,风行草偃,此事原不执著于修。动容扬古路者,假说向上一路为古路,以示无始无伤触也。了事的人动即合辙,并不地于悄然之机以违今时。处处无踪迹者,动即合辙,原无踪迹可寻。虽即事可显,要当于声色外着例也。诸方达道者以此为上上之机,就初悟格调说,诚是。
“沩山闻得,谓仰山曰︰‘此子彻也。’仰曰︰‘此是心机意识著述得成,待某甲(当作慧寂)亲自勘过。’仰后见师曰︰‘和尚赞叹师弟发明大事,你试说看!’师举前颂。仰曰︰‘此是风习记持而成,若有正悟别更说看!’又成颂曰︰‘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贫,犹有卓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仰曰︰‘如来禅许师弟会,祖师禅未梦见在!’师复有颂曰︰‘我有一机,瞬目视伊,若人不会,别唤沙弥。’仰乃报沩山曰︰‘且喜闲师弟会祖师禅也。’”
沩山闻得仰山“一击忘所知”偈,即印可“此子彻也”,只仰山不轻信,要亲自勘过,香严举初悟颂,仰山不许可;香严举第二偈,仰山只在“如来禅许师弟会,祖师禅未梦见在”,这一逼拶,香严转机亦易,颂出末后偈,仰山乃许诺,报沩山曰,“且喜闲师弟会祖师禅也”。仰山要看香严“无位之机无我之用”的祖师禅,超越“椎也无”的如来禅,才表达出“教外别传”之的旨。仰山勘香严这一公案,于从达磨以来的禅宗心法上给以划出一道线,即如来禅与祖师禅之分,从用辩体固为重要,而禅的着眼是不停滞在体上,可贵的是“全体作用”,前者是如来禅边事,而后者则是祖师禅边事。
香严上堂︰“若论此事如人上树,口衔树枝,脚不踏枝,手不攀枝,树下忽有人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不对他,又违他所问;若对他,又丧身失命;当恁么时作么生即得?”时有虎头招上座出众云︰“树上即不问,未上树时请和尚道。”师乃呵呵大笑。
这个“上树公案”,很为著名。香严立的,果有落处么?招上座拈了又立,抑别有落处么?临济宗师宗杲有云︰“吞得栗棘蓬,透得金刚圈了,看这般说法,也是泗州人见大圣。”据宗杲的说话,即经过风险的人,在他眼底什么也是平常。但是这个上树公案,设喻很妙,气象也严肃,平地波涛教人落胆。招上座拈了又立,赢得香严呵呵大笑,只这大笑还把公案拂拭得净么?还能答招上座问处么?参看公案的无不萦扰于大笑处。实则这正如仰山说的“索唤则有交易,不索唤则无”,鼠粪真金当人自荐。
据《会元》︰“师(香严)凡示学徒,语多简直。有偈颂二百余篇,随缘对机,不拘声律,诸方盛行。”惜失传。
[参考资料] 《宋高僧传》卷十三;《祖堂集》卷十九;《景德传灯录》卷十一;《联灯会要》卷八;《五灯会元》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