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佛教百科全书】
楞伽经(梵Laṅkāvatāra-sūtra,藏Laṇ kar-gśe-gs pa)
全名《楞伽阿跋多罗宝经》,或称《入楞伽经》。为印度佛教法相唯识系与如来藏系的重要经典,内容阐述“诸法皆幻”之旨趣。中文译本共有四种,最早为北凉‧昙无谶所译之《楞伽经》。然此本已佚。现存三种,如下所列︰
(1)刘宋‧元嘉二十年(443)求那跋陀罗译《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又称《四卷楞伽经》《宋译楞伽经》。
(2)北魏‧菩提流支译《入楞伽经》十卷,又称《十卷楞伽经》《魏译楞伽经》。
(3)唐‧实叉难陀译《大乘入楞伽经》七卷,又称《七卷楞伽经》《唐译楞伽经》。
上述三部汉译本均收在《大正藏》第十六册。此外,另有藏译本二种。其一与梵文原典完全一致,另一为求那跋陀罗汉译本的重译本。又,日本‧南条文雄于1923年曾校刊梵文本行世,系尼泊尔所传之梵本。在三种汉译本中,实叉难陀的译本与梵本比较接近,而求那跋陀罗的译本则最能表现此经的原始形态,流行亦最广。
《楞伽经》对中国佛教影响颇大,据说菩提达磨尝以四卷《楞伽经》授慧可,并云︰“我观汉地,唯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慧可对此经进行自由阐发。慧可门徒亦持此经,游行村落,不入都邑,行头陀行,主张“专唯念慧,不在话言”,实行以“忘言、忘念、无得正观”为宗旨的禅法,遂渐形成独立的派别,而被称为楞伽师,并成为以后禅宗的先驱者。
本经注疏甚多,重要者有唐‧法藏《入楞伽经玄义》一卷、宋‧善月《楞伽经通义》六卷、正受《楞伽经集注》四卷,明‧德清《观楞伽经记》八卷、如玘《楞伽经注解》八卷等。日本方面,则有光谦《楞伽经讲翼》、养存《楞伽经论疏折衷》等。
◎附一︰铃木大拙著‧郭忠生译〈汉译楞伽经〉(摘录自《菩提树》杂志第三六七期)
本经是在尼泊尔出土的九部主要大乘佛典之一;在中国与日本,本经也是有关如来藏、“唯心”与阿赖耶识等佛教哲学中的重要佛典,它更是一部重要的禅宗典籍。由于许多因缘,本经之研究并不盛行。一直要到南条文雄博士在1923年把梵文原本校勘印行之后,本经之研究乃渐次为世人所重视。本经的梵文全名的意义为︰“包含佛教正统圣理名为入楞伽的大乘经典”,而“入楞伽”(Laṅkāvatāra)的意思是“进入楞伽岛”,楞伽岛(Laṅkā)是印度南部海岸的一个小岛,一般皆以之为锡兰岛(Ceylon),但学者间并不太肯定即是如此。“入”可能是指佛陀来到楞伽岛上,一般皆假定本经是佛陀驻锡在岛上时所宣说的。本经是佛陀与菩萨众中的上首之一──大慧(Mahāmati)的对话集结而成,佛陀在如此偏远的海陬小岛上宣讲佛法,并进而编集成经文流通于世,这极为不寻常。但是,如果把本经与《华严经》(Avataṁsaka)比较之下,因为《华严经》有些部份是在天上宣讲的,虽然本经是为罗刹(Rakshasas)之王──罗摩(Ravaṇa)而说的,但是楞伽岛却非位于天上,所以本经的人间性还是较为浓厚。
虽然在西元420至704年之间,本经一共有四种汉译本出现,但现存则仅有三种译本。第一本是由“中印度三藏法师”昙无谶(Dhar-maraksha)所译出,据《开元录》所载︰昙无谶所据的梵本与后来求那跋陀罗(Guṇa-bhadra)、菩提流支(Bodhiruci)与实叉难陀(śikshānada)所用者为同一梵本《楞伽经》,但据吾人所知,此一说法并不正确。由下文笔者所作的比较研究;所谓的“同一梵本”实为相当暧昧的说法。昙无谶是在西元412年来华,并且住在北梁的首都──姑臧。他花了八年的时间译出《大般涅槃经》(Mahāpa-rinivana-sutra)四十卷(或云三十六卷),据传在翻译过程中,他曾三易其稿。虽然我们无法肯定他究竟是在何时译出本经,但很可能是在译出《大般涅槃经》之后,亦即是西元412至433年之间。他在四十九岁(433)为人所杀,概言之,第一本汉译《楞伽经》是在距今一千五百年之前译出的,但很不幸的此本已散佚,它的经名很简单──《楞伽经》。
第二译本为《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以下简称宋译),译者为“中印度三藏法师”求那跋陀罗,他在西元435年由海路来华。在来华途中,海风突然停止,他所搭乘之船遂不能前进,而船上淡水所剩无几,水手们不知所措。求那跋陀罗即作法求风求雨,遂使整船的旅客能安然抵岸。他在华三十三年之间,译作颇多,值得一提的有《胜鬘经》(śrimālāde-vi-Simhanāda-sutra)、《央掘魔罗经》(Aṅgulimāla)、《杂阿含经》(Samyuktā-gama)等。他在刘宋明帝泰始年间(468)入寂,世寿七十五。
禅宗史上所传菩提达磨付予慧可印心的《楞伽经》,可能就是此一四卷本。很奇怪的在西元700年本经第四译本问世之时,前揭第一译本即告佚失。西元664年由道宣编成的《大唐内典录》也提到了前揭第一译本,在该书卷八〈历代众经见入藏录〉里,道宣说︰“入楞伽经十卷一帙”,很明显的这是指菩提流支所译者,之后道宣又说︰“楞伽阿跋多罗经、四卷二经同帙”。这应该是指第一译本与第二译本,因为此二者皆是四卷。然而在西元730年编成的《开元录》即说昙无谶的译本已经散佚,所以昙译本散佚的时间可能比我上面所说的(即西元700年)更早,因为法藏根本没有提到昙译本,法藏曾参与第四译本(即唐译本《大乘入楞伽经》七卷,在西元 700至708年译出)的翻译工作。而唐译本仅比《大唐内典录》后出四十年。很遗憾的,我们实在无法看出昙译本与求那跋陀罗译本的差别为何,因为此二译本皆为四卷,且根本可能是据同一梵本翻译。法藏批评求那跋陀罗(即宋译本)译得并不好,因为它行文之间保有相当浓厚的梵文语法,甚至连程度较高的中国读者,读起来也相当吃力,难以理解。
第三译本为《入楞伽经》十卷本(以下简称魏译),由“北印度三藏法师”菩提流支在西元513年译出。法藏评此一译本为︰“较前者(指求那跋陀罗所译)为佳,但却没有完全表达本经的思想,而且间有错误。”(评语原文请见下引)此一评语,可能相当正确,可是因为我们没有看到此一译本的梵本,法藏之评语是否得当,我们无从判断,然而,在许多地方,此一译本较合于南条博士所出版的梵本。如果说菩提流支加入衍文以使经文易读易解,这可能不太公平;或许是他所据的原本早已有许多衍文,而他没有把它删去即行译出。因为本经不仅是在文字,就是义理上也是艰涩隐晦,所以从文献学的眼禾来,早期印度传教师把本经带到中国之时,本经已经非原有之貌了。
第四译本《大乘入楞伽经》七卷(以下简称唐译本),在西元700至708年由实叉难陀主译。有关本经翻译的工作人员及其过程的资料,保留最为完整。由武则天所写的序文中,我们知道何以实叉难陀与其他的工作人员要再译本经;此外法藏大师亦参与实叉难陀译本的润修工作,他写了一本注解性的简介──《入楞伽心玄义》,不但分析本经大意,而且对翻译的过程交待的很清楚。如云︰
“……言传译者其四卷本,(刘)宋‧元嘉中天竺三藏求那跋陀罗,于丹阳祇洹寺译,沙门宝云传语、慧观笔受。其十卷本后魏季天竺三藏菩提留支,于洛阳永宁寺译。今此一本即大同圣历元年于阗三藏实叉难陀,于神都佛授记寺译经了,寻奉敕令再译楞伽。文犹未毕,陀驾入京令近朝安置清禅寺,粗译毕犹未再勘,三藏奉勒归蕃。主长安二年有吐火罗三藏弥陀山,其初曾历天竺二十五年,备穷三藏,尤善楞伽。奉敕令共翻经沙门复礼、法藏等,再更勘译。复礼辍文、御制经序。赞述云尔︰其四卷回文不尽,语顺西音,致令髦彦英哲,措解无由,愚类庸夫强推邪。解其十卷文虽文品少具,圣意难显,加字混文者泥于意,或致有错,遂使明明正理滞以方言,圣上概此难通,复令更译。今则详五梵本,勘二汉文,取其所得正其所失,累载优业当尽其旨,庶令学者幸无讹谬。”(《入楞伽心玄义》)。
武后所写的序文大致上与法藏所述相同,但有一点却与法藏所说的不同(见下文),关于本经翻译的过程,武后序文说︰
“原此经文,来自西国。至若元嘉建号,跋陀之译未弘。延昌纪年,流支之义多舛。联虔思付嘱,情切绍隆,以久视元年岁次庚子,林钟纪律炎帝司辰,于时避暑箕峰,观风颖水,三阳宫内,重出斯经。讨三本之要诠,成七卷之了义,三藏沙门于阗国僧实叉难陀大德,大福先寺僧复礼等,并名追(道)安、(慧)远;德契(摄摩)腾、(竺法)兰。袭龙树之芳猷;探马鸣之秘府。戒香与觉花齐馥;意味共性月同圆。故能了达冲微,发挥奥赜。以长安四年正月十五日缮写云毕。”
此一篇词藻华丽的序文中,武后说︰“讨三本之要诠”这一句话意何所指,吾人难以肯定,它是意指前三种译本?还是唐译所参较的三种梵本?但是第一译本在武后时已经散佚,所以“三本”应该是指梵本,但是这又与法藏在《入楞伽心玄义》所述之“今则详五梵本,勘二汉文”一词不合。“三”字是否为“五”之笔误?法藏是中国佛教史上的佛学大师,而且是实际参与唐译工作者,他的说法应该较为可信。
不管如何,从唐译本是由中印硕学俊彦通力合作移译而成看来,它无疑是此一重要大乘佛典的最佳汉译本。但是很奇怪的,几乎所有《楞伽经》的注疏皆本于求那跋陀罗所译的四卷本,而一般认为它是菩提达磨付与慧可传法的宝典。
总之,第一本汉译《楞伽经》约在420至430年之间译出,第二译约在一、二十年之后问世,且此二本皆是四卷本。第三译十卷本要到一百年之后才出现,又两百多年以后,才有第四译七卷本,亦即是第一译与第四译相去三百余年。
◎附二︰吕澄〈入楞伽经解题〉(摘录自《吕澄佛学论著选集》卷二〈入楞伽经讲记〉)
经之原名为楞伽阿跋多罗,楞伽,地名,乃昔日印人指今锡兰岛而言,阿跋多罗意云入也。印度民族,自西北发展至于东南,锡兰远处南海之中,波涛凶恶,入者不易,因传其地为罗刹窟宅,视为神秘难入之区,佛能往彼说法,故以入楞伽为经名,此喻说也。岛不难入,真难入者,乃众生心地,其波澜起伏,不可穷尽,唯佛能尽之,故引入楞伽为喻,状其难也。佛之所以能尽众生心地者,生佛之心,原无异故,佛于自心能尽,则能尽众生之心。是故此经,专谈此一心地法门即说佛心与众生心也。释经名竟。
此经在印度流行较晚,而与中土有特殊因缘。印度佛学精华,萃于法相、唯识,至护法集其成,而护法清辨之诤,俱援引此经为证,故此经可谓结印度佛教之终也。中土佛学有教、宗二系,以教言,传译大师如功德贤、菩提流支、实叉难陀皆宏此经,奘师宏法相、唯识,臻此教之盛,师虽未译此经,但经之大要已举。次以宗言,相传达摩来华,难得传人,乃入嵩山面壁九年,始遇慧可传授衣钵,且曰︰“吾道幽玄,无征不信,吾在此土遍览群经,唯四卷《楞伽》可以印证。”故此经又可谓开中国宗门之始也。其后宏扬,难得其详,惟于《续高僧传》〈法冲传〉内,言及注疏有十余家,可证宗门重视此经之一斑。迨六祖慧能以《金刚》代《楞伽》,崛起宗风,此经遂告式微,然于中土教、宗两系相关之密切,史实具在,信不诬也。
此经传入中土,自刘宋‧元嘉二十年(443)至唐‧长安四年(704),二百余年间,凡经三译。初为求那跋多罗所译四卷本,不分品,旧传达磨印心与后来注家均用此本(或云北凉‧昙无谶先译此经,不可信)。次为元魏‧延昌二年(513,去初译七十余年),菩提流支所译十卷本,十八品。后为唐武后时实叉难陀译,经弥陀山校订之七卷本,十品。是即前后传译之略史也。
三种译本,文字详略,卷轴多寡,皆有出入。宋译最略,亦较近真,魏唐两译则踵事增华矣。所增者为首之〈劝请品〉,及后之〈陀罗尼品〉、〈偈颂品〉,皆宋本所无,此卷轴之异也。至于文句,取各译所同之部份,勘对梵本及藏译本,大致相似,是知此经在印传播变化,仅在首尾品目,于正文处,无大改动。汉译三本之出入,殆译事技术之有巧拙欤。
译事技术,有读解二种。梵文钩锁连环,难得解析,不若中文之有虚字承接易明也,若于读文分析不同,义理致异,所得结果,自有出入,是即中译因读解巧拙而各本有增减之故也。古人于此,亦有评断。唐‧法藏曾参与实叉译场,深感译事甘苦,译此经毕,作《入楞伽心玄义》,略提经中大要,其评三译长短有云︰“其四卷,回文未尽,语顺西音。”此即宋本难读之故。盖梵汉文字,组织各别,译时先逐字译出,再依汉文错综颠倒,是名回文,宋本直译回文未尽,是以读者多有误解也。又云︰“其十卷本,文品少具,圣意难显,加字混文,着泥于意,或致有错。”此言魏本加字混文之不足信也。而于唐本则云︰“今则详五梵本,勘二汉文,取其所得,正其所失,累载优业,当尽其旨。”唐译经时五年(起久视元年至长安四年),复得弥陀山校订(弥陀山留印二十年,于此经深研有得,相传亲见十万颂大本,并龙树注解云),是知累载优业之语不虚。贤首之评,尚称公允。至文之巧拙,创继原有难易之分,唐本自以后来居上。今即采用唐本,勘对宋魏,复有未尽之旨,则重为订正焉。
唐译十品,宋本不分,故知分品之事,乃后人所为,今姑不从。但援旧例,大判三分。初序分,即大慧请问百八句义,此是先佛所说,称为古说,以为引端。次正宗分,此又分二,以大慧问诸识生灭为初段,略标自宗;自大慧请说心识法门以下为次段,广成修行。后流通分,即断肉、陀罗尼等文也。
◎附三︰吕澄〈谈谈有关初期禅宗思想的几个问题〉(摘录自《中国佛学源流略讲》附录)
初期禅宗从达磨到神秀都很重视《楞伽经》,甚至因此可以称他们为楞伽师。据道宣《续高僧传》的记载,禅宗的实际开创者慧可在遇达磨之前,已经凭着他自己的聪明,对当时流行的义学有其独到的造诣,而卓然名家。这可能即与《楞伽》的研究有关。所以他一遇着达磨,得到启发,就更加深了他的自信,终于明白地提出四卷本《楞伽》来和当时新译十卷本之说相对抗。在达磨去世之后,他又为道俗徒众奋其奇辩,呈其心要,使他的《楞伽》创解一时间言满天下,从此便有了常常随身带着四卷本《楞伽》的禅师。这些事实都可以说明原始的禅宗思想是怎样的和四卷本《楞伽》密切相关。
但是,慧可的讲说《楞伽》是专附玄理,而不拘文字的,并且说法还时有变化,所谓通变适缘,随缘便异(后来法冲从慧可后裔得着的传授即是如此)。这完全是一种自由解释的方法。因而在他北去邺都讲学之时,就受到文学之士的鄙视,还生出种种是非,使他流离多年,终身潦倒。只是由他创始的这一种讲经方法,却给与其后各家以很大的影响。他们都同样地自由自在来引经据典,到了神秀组织五方便法门,更发展到极点,随意驱使经论都做了他的注脚(因此宗密的《圆觉经大疏钞》谈到神秀的禅风即以“方便通经”做标题)。慧可的撰述现已无存,他是怎样的自由解经,难以举例。不过据《楞伽师资记》所说,从楞伽师第一代求那跋陀罗起,就已提出经文“诸佛心第一”这句话(后世还说成“佛语心为宗”)来做一宗的宗旨。原来此句指的是佛说的枢要,心字是核心的心,译经者还附注说明。但禅师们不理会这些,仍旧随意借用了,认为心灵的心。这正是自由解经最典型的一例。慧可的讲说方式,大概也相差无几。
慧可之讲《楞伽》乃以一乘宗为据,这和一般用《摄论》大乘宗的说法又有不同。所谓一乘,究竟何所指呢?我觉得慧可之重视《楞伽》是着眼在经文明白解释了佛性和人心的关系这一点(这可说是受达磨谈禅提出借教悟宗的理入法门的启发)。《楞伽》之说由《胜鬘经》而来(见经文卷四),而《胜鬘》译本以“一乘方便”为题,可看做一乘宗的代表作品。所以慧可依一乘宗解《楞伽》,实际即是用《胜鬘》经意来作沟通。《胜鬘》和四卷本《楞伽》都为求那跋陀罗所翻译,对于两经的讲求是南方流行的新学,慧可之以经解经,自然不是一无来历。
也就从这一点,可以理解慧可一定提出四卷本《楞伽》来立宗的原因。《楞伽》的四卷本和十卷本,其内容有详略的不同,可不待言。但它们最根本的分歧,还是在于依《胜鬘》而说佛性的一段。四卷本此段将佛性和人心看成一事,以为不过说起来的名目有些区别而已(说佛性用“如来藏”,说人心用“识藏”,经文结合两者说成“名为如来藏的识藏”)。十卷本呢,就完全不然,它将两者截然看成两事,既已特别加上了“如来藏识不在阿黎耶识(即“藏识”的异译)中”的一句,又一再说它们是“二法”。从这一分歧点出发,四卷本原来只说有一心,一种自性清净的心,而十卷本则说成二心,净心和染心,其他有关的理论也都跟著有了变化。所以慧可声称受了达磨的付嘱,必须用四卷本《楞伽》为践行的依据,是有其用意的。
◎附四︰太虚〈楞伽大旨〉(摘录自《太虚大师全书》〈法界圆觉学〉)
今以因明论式,发明(楞伽)经义︰
诸法皆幻(宗)以唯心现故,随各类见不见故(因)如人见恒河,鬼见猛火(喻)
所谓因明论者,略似西洋论理学,源唯佛说,文广义散,备在众经。后有陈那菩萨,及其门人商羯罗主,覃思精研,俱有制作,立破之则,乃确然立。论有三支法,曰宗、因、喻。宗以建旨,故应在先。
《楞伽经》立“诸法皆幻”为宗。然幻非不有,以有幻相故。虽有而非实,非实故不可执为有,有幻故不可执为空。非空、非有、非实,是为幻义。诸法,为一极普通名词,凡所有一切均该括之。诸法皆幻,即一切皆幻。易言以明,即有漏无漏、有为无为之法皆幻。以是义故,立诸法皆幻为宗。
既立宗已,须宙由。故嗣说“唯心现故,随各类见不见故”为因。云何唯心现?谓一切有漏无漏、有为无为法,皆不离此主观──心──而现。亦可说言︰离心即无能单独存在之物,故虽有而非实。如梦时见山河大地等,觉后即失。唯心之义,亦复如是。复次,随各类见不见者,就通俗知识言︰如同为天空,天文家能了别其间种种动静,余则茫然。又庄子所说以美味供鸟,鸟见且厌,义亦正同。以是可知种类不同,心量不同,而所见亦不同。更依佛法言︰三界、五趣众生,业力不同故果报不同,果报不同故六根不同,六根不同故识用不同,识用不同故所见不同,所见不同故诸法皆幻。唯心现故之义,安立无疑。
宗、因明已,且再释喻。“如人见恒河,鬼见猛火”,此喻本经所举。恒河,印度河名,人见如河,鬼见如猛火。以人、鬼心量各不同故。离心量则无河、无火,亦无他物。以故人、鬼所见均不能立。又如一石,若照以显微镜,则其质为稀疏而非坚密;此亦随心量见不见不同故。复次,心亦非固定之实体,乃流行活泼之幻化功能;以是故能缘心、所缘法皆幻。如是成立诸法皆幻义竟。
诸法实相非幻(宗)离心意识故(因)如圣智证第一义(喻)
有难者曰︰诸法实相非是幻,以离主观体相──心意识──故。所谓主观体相者,即是幻因。幻因既无,云何是幻?如佛、菩萨、罗汉、辟支佛等所证,皆各有其清净境界。离言说文字思量分别一切诸相,乃圣智所亲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是境界,应非是幻,圣智证第一义非幻故,诸法实相亦非幻。
圣智证第一义亦是幻(宗)圣证凡不证故(因)如人见恒河鬼不见(喻)
此难不然。所以者何?以圣智所证第一义,须圣智始能证得。如佛、菩萨、罗汉、辟支佛皆有其圣智,而凡夫则不能证也。故仍随圣凡类心量而见不见,以是圣智证第一义亦唯心现。唯心现故亦是幻;如人心量见为恒河,而鬼心量不能见。诸法实相亦是幻(宗)
离三界心意识之佛智所知故(因)
如圣智证第一义(喻)
云何诸法实相亦是幻?以所谓离心意识者非断灭故。若断灭者,则无诸法实相。是知离心意识者,乃离三界有漏心意识;扩大而言,即离九法界心意识。实相者,谓如实了知离心意识之真实境,亦即如是了知诸法实相。《法华经》云︰“诸法实相,惟佛与佛乃能究尽。”又云︰诸佛出世一大事因缘,唯令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所谓入佛知见,即是了知诸法实相。诸法实相皆唯佛心所现,故应是幻。
复次,有我执法,即不能了知诸法实相皆幻。以执我故有烦恼障,执法故有所知障,二障既生,愚痴无知造诸有漏业,遂堕生死海。又罗汉、菩萨等亦有微细法执,如执涅槃、真如为实。故知诸法实相,唯佛智能知,离九法界心意识;此亦随佛与九界各类心量而见不见,故亦唯心现。唯心现故皆幻,圣智证既幻,无为法亦幻。总言之,诸法皆幻,唯心所现,而心亦是幻!故《成唯识》曰︰“若执唯识真实有者,如执外境,亦是法执。”如是通达诸法实相皆幻义,由解而行,精进不懈,即得涅槃,证大菩提。
[参考资料] 欧阳渐《楞伽疏决》;印顺《印度佛教思想史》第八章、《佛教史地考论》《华雨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