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佛教百科全书】

百丈野鸭子


  禅宗公案。又称“马大师野鸭子”。据《碧岩录》第五十三则所载,某日马祖与百丈师徒二人共行,途中马祖见野鸭飞过,遂问百丈︰“是什么?”其意是在勘检百丈所得。百丈未能察知师意,仅答以“野鸭子。”马祖更问︰“什么去处也?”百丈未得开悟自在,故只是依循着马祖的语意,而答道︰“飞过去也。”于是马祖突然捏扭百丈的鼻头,百丈乃出声喊痛。这时马祖又反问道︰“何曾飞去?”
  ◎附一︰日种让山着‧芝峰译《禅学讲话》后编第三章第二节(摘录)
  这个公案,是马祖要使百丈把握到真生命的故事。在这个公案中,也可见出古人把握着生命的活作用。这生命,就是前头说过的人人具足个个圆成决不是依傍于他的作略。这个正是本具的佛性,天台曰“正因佛性”,《涅槃经》说︰“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由因与缘,而佛性始得具现开发。因,是本具的佛性自体;缘,是一切助缘,即指公案、坐禅、念佛、看经等;这即是“缘因佛性”。然无“了因佛性”时,正因佛性也不会显现。了,是照了义,是智用。唯智用,也是依于正因佛性而发生;究言之,即不外是本体所有的光明,适应客观的动作作用而已。
  可是这客观的作用,凭仗其他的助缘而发动,所以这三因佛性,任缺其一,生命的体验是不可能。在这种意义来检讨百丈野鸭子的公案,就得明了古人把握生命的意味;圆悟也道破,“正眼观来,却是百丈具正因”。绝没有自无而生有的,这是因果的法则,所以有着具足的佛性,生命的把握才有可能。马祖说的“是什么”?直示出法是绝无隐秘的,是头头显露的,所以问“是什么”,为使百丈把握法的真生命而促其注意。然在百丈,也毫无模棱照着现实的本相答道︰“是野鸭子。”若就法的自体说︰野鸭子即是野鸭子,和山自高海自深同样地已成就了生命体。但若把野鸭子做为境而看做客观的存在物,主观就于此分裂堕陷到对立界去而违背了法的本源;同时,自己的精神也分为内外而生起意识的分别,终至失却安定。故古人说︰“会则途中受用,不会则世谛流布。”会,即是生命的把握,所谓生命,如前说的佛性、法性、真如是也。万法万缘,悉是真如的现起,是原来本地的风光。野鸭子也罢,真如也罢,都是本地风光,是神的真姿,是法身的自体。圆悟说︰“也须是逢境遇缘,宛转教归自己。十二时中,无空缺处,谓之性地明白。”即是体得万境悉是真如而体现时,心境一如打成一片,万境即是自己,自己即是万境。脱离了对立的分别想,而将境缘为自己所受用,境缘都成为生命的作用,真理的光届生生的飞跃着。但在那时,百丈仍存着自己和鸭子个别的存在之见,被野鸭子所转,未能契当于真生命,所以马祖又问“什么处去也?”第二次唤起百丈的注意。可是百丈答“飞过去”,依然是追逐着客观而忘却归向主体的自己。古人说的“贪看天上月,失却掌中珠”的话,就是指这个意思。
  禅,对于客观的态度,必定以主体的自己的展开而创造的,故常不离主体。换言之︰把客观悉看为自己生命跃动了的现象,看为理智所显现的东西。然百丈尚没有明白为主观展开的客观,所以马祖要使体认之,遂扭着百丈的鼻头。于是百丈“作忍痛声”,就在这个忍痛的当儿,自己的主观和鸭子的客观的对立被破坏了;同时,分别意识的情识也被破坏了的心境。故马祖又说“何曾飞去!”促其心机一转而飞跃进别个天地。忍痛的当下,是由于二元对立的分别而生起的一念无明将被截断时的黑暗境界,马祖为使百丈更从这个境界飞跃过去,所以使出这般手段。百丈,果然是因此飞跃大悟了。自此,洒落的心境,无论任何境界现前,自性不会失却自由性;同时,透彻了一切的客观,悉为主观的展开,为主体所构成。唯其如此,显然的会得万物为自己的圣境,生命就得随处发现出创造性。
  ◎附二︰吕澄《中国佛学源流略讲》第九讲(摘录)
  (前略)现在举一个例子来看,他们是如何将公案放到颂古中来表达的︰“百丈侍马祖,游山次,见野鸭飞过。祖曰︰是什么?师曰︰野鸭子。曰︰甚么处去也?师曰︰飞过去了。祖搊师鼻头,师负痛失声曰︰阿耶耶,阿耶耶!祖曰︰又道飞过去也。师于此契悟。”这是一则“公案”,问题在于如何理会。“颂古”就来为人开一方便法门,代作解释。首先是汾阳的颂︰“野鸭飞空却问僧,要传祖印付心灯,应机虽对无移动,才搊纲宗道可增。”颂文并不太好,但说明了问题。野鸭、飞空,都是平常的事,但祖师却要发问,而且问得不简单,要在这一问中传灯与百丈。百丈虽然对答了,但如何才算正确呢?──野鸭飞空的发问属于现量,因此对答是正确的。再问飞向何处,却不是指野鸭而言,而是问心到何处去了。百丈那样回答就错了,他的心随着野鸭远飞了。所以马祖就搊他的鼻子,这是说他的方向错了,应该扭转过来。原来他们主张顿悟之悟属于解悟,这就要解得真切,随便遇到什么问题要能作出正确的解释,这就是所谓“常惺惺”。使此心常在,碰到即是,念念是道。从前二程批评禅客说,天下之人唯是禅客最忙,念念是道。这倒是实在的。也有人为禅客辩护说,孔子也讲“无终食之间违仁”不也是念念是道吗?这也是常惺惺,镇日提心吊胆,处于警觉之中。因此,马祖问百丈语句实是一种考验。这就是汾阳对这一公案所作的指点。雪窦继之,重新作颂说︰“野鸭子,知何许?马祖见来相共语。话尽山云海月情,依前不会还飞去,却把住。”意思更明显,文字也更好。野鸭飞空的问题本身很简单,问答的目的也不在于把握这一具体事实的来龙去脉,而含有高深的情味在内。要通过此事传付心灯,意义重大,但百丈还不理解,所以马祖给他扭转方向。像这种方式就会使禅学走向文字一途,固然也有助于理解,但如此下去,就会产生舞文弄墨的流弊了。
  [参考资料] 《禅宗颂古联珠通集》卷十;《古尊宿语录》卷一;《祖庭事苑》卷二、卷三;《联灯会要》卷四;《大光明藏》卷上;《宗门统要续集》卷四;《月坡禅师语录》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