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佛教百科全书】

鸠摩罗什(343~413)


  东晋时我国北方的重要译经师、僧教育家。一译童寿。龟兹人。他的先代本出婆罗门族,在印度世袭高位。他的父亲鸠摩罗炎,弃相位出家,东渡葱岭,远投龟兹,被龟兹王迎为国师,后被逼和王妹耆婆结婚,生鸠摩罗什和弗沙提婆兄弟二人。罗什于七岁随他的母亲一同出家。即开始从佛图舌弥诵习阿毗昙,能通大义。九岁时随母亲渡辛头河,前往罽宾,师事当地著名大德、罽宾王从弟盘头达多,从受《杂藏》《中》《长》两部阿含。达多常常称赞他聪明,罽宾国王闻知,邀他入宫,和外道论师辩难。十二岁时他随母亲回龟兹,中途在沙勒停住一年。他在那里自习有部的要典《发智论》,以及“六足”诸论,又诵《增一阿含》。沙勒国王听从当地三藏沙门喜见的建议,为了勋励国内僧众,兼以对龟兹王表示友好,特举行大会,请罗什升座说《转法轮经》,年轻的罗什从此声誉益着。
  先是罽宾三藏佛陀耶舍来止沙勒,其人学究大小乘,兼通五明诸论和世间方术,善于谈论,为沙勒太子达摩弗多所敬重,留在宫内供养。罗什后到,曾从之受学,他受了耶舍的影响,也于说法之暇,诵习《韦陀舍多论》,研究梵文撰述体制,又博览《四韦陀》和五明诸论,乃至阴阳历算,莫不穷究。他又在此遇到莎车大乘名僧须利耶苏摩,从之参学,听受《阿耨达经》,悟蕴、界、处诸法皆空无相,从此他的学问一变,专务方等,广求大乘义要,受诵《中》《百》及《十二门》诸论。随后,他复随母北行,经过龟兹北境的温宿时,又以论议挫败当地一有名道士,更提高了他的声誉,龟兹王亲自来迎他归国。
  他回到龟兹以后,应王女阿竭耶末帝比丘尼之请,弘宣方等诸经,阐明诸法皆空、假名无实的深义,听众都受了感动,附近诸国也一同宗仰。二十岁时他在龟兹王宫受戒,从罽宾律师卑摩罗叉习《十诵律》。不久,他的母亲再往印度,临行特勉励他到中国弘传方等深教,他毅然引为己任,表示当忍受诸苦来弘法。他留住龟兹约二十多年,广习大乘经论。
  苻秦‧建元十五年(379),中土僧人僧纯、昙充等游学龟兹归来,称述龟兹佛教盛况,说到彼处王新寺有青年沙门鸠摩罗什,才智过人,明大乘学,时高僧释道安在长安,极力奖励译经事业,听到罗什在西域有这样高的声誉,就一再劝苻坚迎他来华。建元十八年,苻坚遣吕孕出兵西域,他嘱吕光在攻下龟兹时,从速送罗什入关。二十年,吕休攻陷了龟兹,得了罗什,但因吕光原不奉佛,莫测罗什智量,又见他未达高年,便以常人对待,并强迫他和龟兹王女结了婚,还时常使他乘牛和劣马来戏弄他。次年,苻坚被杀,吕光割据凉州,自立为凉王;罗什相随至凉州,遂被留在那里,后来姚苌继苻坚称帝于长安,慕罗什高名,他曾虚心邀请,而吕光父子忌他智计多能,不放他东行。罗什被留凡十七年,隐晦深解,无法弘传。到了姚兴嗣位,于弘始三年(401)出兵西攻凉州,凉主吕隆兵败投降,罗什才被迎入关,这时他已经五十八岁了。
  姚兴对罗什十分敬重,待以国师之礼。宗室显贵如姚旻、姚嵩、姚显、姚泓等,都信奉佛法,尽力维护,公卿以下莫不归心。而长安当地名僧群集,法化颇盛。弘始四年,罗什应姚兴之请,住逍遥园西明阁,开始译经。他先译出《阿弥陀》等经,接着就着手创译《大智度论》和《百论》。次年,姚兴以旧译诸经文多乖失经旨,劝请重译《大品般若》,并选宿旧义学沙门慧恭、僧□、僧迁、僧睿等五百余人参加译场,详义著文。六年,他校定了《大品》译文,兼在中寺为罽宾律师弗若多罗度语,译出《十诵律》的大半,并重治《百论》译文。以后继出《佛藏》《菩萨藏》等经。从弘始八年起,他迁住大寺,续出《法华》《维摩》《华手》及《小品般若》等经,《中》《十二门》等论,最后又应请译出《成实论》。他在译经之暇,还常在逍遥园澄玄堂及草堂寺讲说众经。
  罗什为人神情开朗,秉性坦率,平时虚己善诱,专以大乘教人,而善于辨析义理,应机领会,独具神解。当时北天竺禅师佛驮跋陀罗来华,到长安来寻他,每有疑义,必共咨决。他又具有文学天才,尝为《维摩经》译文作注,出言成章,不待删改;所作赠法和慧远偈文,都辞理婉约,韵味深长。在来华的外国译师中他是最能精通中土语文的人。他虽届高年,仍从事传译,未尝停歇。弘始十五年四月,他因微疾,骤卒于长安大寺(关于罗什卒年,旧有各种说法,今参照今人所考,假定在这一年),时年七十。他临终遗言,所出经论三百余卷,惟《十诵》一部未及删订,自信诸译所传非谬,可供后世流通。
  罗什虽于苻秦末年入华曾被留住凉州很久,但他在其地长期接触中土语文,深有领会,为他以后的译经事业奠定了有利的条件。他前后所出,据《出三藏记集》卷二所载,共三十五部、二九四卷,比较可信,但略有遗漏(约四、五部)。后来《开元录》著录七十四部、三八四卷(内缺本二十二部、八十二卷),则由沿袭《历代三宝纪》之误,混入许多失译和伪托经论,须加辨别。
  罗什翻译事业,在当时是空前的。他的成就,不仅在所译经论的内容上第一次有系统地介绍了根据般若经类而成立的大乘性空缘起之学,而且在翻译文体上也一变过去朴拙的古风,开始运用达意的译法,使中土诵习者易于接受理解,而为义学方面开辟了广阔的园地。罗什对翻译事业有高度的责任感,特别是传译富有文学趣味的大乘佛典如《法华》《维摩》《大智度》等经论,使他感到翻译上兼顾信与达的困难。因此,他的译籍在力求不失原意之外,更注意保存原本的语趣。他既博览印度古典,对梵文极有根柢,又因留华日久,对汉文也有相当的素养。同时他对于文学还具有高度的欣赏力和表达力。由于具备了这些条件,故能创造出一种读起来使人觉得具有外来语与华语调和之美的文体。他的译文以“曲从方言,极不乖本”(见慧观〈法华宗要序〉)为原则,再考虑到中土诵习者的要求,在传译上或增或削,务求达意。因此,他译《法华经》时,常为表达言外的含意而有增文;译《智度论》时,又以秦人好简,裁而略之;译《中论》则将其中繁重乖缺处分别加以删补;译《百论》则反覆陶练,务存论旨;这都因他并娴华梵,故能斟酌损益,游刃有余。他在译文上有所增削时,极其慎重,如他译《维摩经》时,常一言三复,精求原意;译《大品般若》则与诸宿学对校旧译,详其义旨,并以释论校经,必求文合然后付写,可见他在传译上惨淡经营的苦心。因此他所译经论,特为中土佛徒所乐诵,且对于后来的佛教文学发生了一定的影响,大乘根本教理的移植和弘传,应归功于这位大家。鸠摩罗什
  罗什在翻译上的成就,也和长安先期的译业基础,以及当时参加译场的许多得力助手分不开。长安当苻秦时代,由于高僧释道安在此奖励译事,创立了译场的规模,已渐成为译经的重镇。到了罗什入关,姚秦奉佛更盛于前,译经事业基本上继承了道安所创的旧规,而由朝廷全力支持,加以扩充,遂为国立译场的开端。曾经参加前期译事的名德如法和、僧□、僧睿、昙影、僧导等,此时都参加罗什主持的新译场,而成为得力的助手。同时还有原在长安的慧精、法领、道标、道恒、僧肇,以及来自庐山的道生、慧睿、慧观,来自北方的道融、慧严、僧业、慧询、昙无成,来自江左的僧弼、昙干,和来自其他各处的慧恭、宝度、道恢、道悰、僧迁、道流、道凭、昙晷等名僧,都参加译场,咨受深义。就中僧肇、僧睿、道生、道融、昙影、道恒、慧观、慧严诸人尤其著名,他们既精教理,兼善文辞,执笔承旨,各展所长,故能相得益彰。此外,西域僧人在翻译上和罗什合作的,有罽宾三藏佛陀耶舍、律师弗若多罗和卑摩罗叉,相传罗什译《十住经》时,以于理未善,迟疑未着笔,既而耶舍至,共相咨决,辞理方定。罗什助译《十诵律》时,以无本可据,先须诵出律文,故以戒行著称的弗若多罗为度语,译至三分之二而多罗卒,译事只好中止。其后他的戒师卑摩罗叉来华,才共补译完成。从这些上面,看出罗什对于译事是如何的谨慎不茍。
  从罗什的译籍上,可以看出他所弘扬的,主要是根据般若经类而建立的龙树一系的大乘学说。般若各经卷帙浩繁,号称大部,其中《大品般若》(相当于唐译《大般若经》的第二分),是比较早出的根本典籍,在中国早就一翻再翻了(即是《放光》《光赞》)。学者的异解、争论,也都集中在这上面。但此经的奥蕴,得着龙树的释论即《大智度论》阐扬以后,方明白了然。这对当时佛教学界的需要而言,也非由龙树释论以通经不可,所以罗什于入长安的次年(402),便极其郑重地集五百余人来译《大智度论》。不久,又兼译《大品般若》,即以释论校正经文,又从经本楷定论义。这样,他所出《大品》,在经文分段以及安立品目上,都显出一经宗旨,而迥异于旧译。如他判全经为前后两分,各于其末置〈嘱累品〉,表示虽同说般若,而前分后分内容各有重点(依《智论》解释,即前分主要说根本道,而后分主要说方便道,以此二道为大乘学的宗要)。又如在经文中依释论安立〈金刚品〉以表示菩萨发心之精义;又安立〈会宗品〉,以见大乘学即是般若学。他又依释论在经初安立〈三假(法、名、受)品〉为发凡,于经末标〈如幻品〉(此品说涅槃就假名而言,和色香味等法同为如幻)为归结,以见全经乃用假名一义作骨干,以对治小乘视佛说一切法为实在的妄执。如此译本品目始终条理,一丝不乱,尤可见罗什有得于龙树般若学的真传,决非泛泛,而对当时学者纠正了误解,指示坦途,给义学上以深远的影响。跟着,罗什在这一成就的基础上,译了龙树所撰宗经论的代表作《中论》。此书发挥般若实相之义,反覆论证以假名成性空及不坏假名而说实相之义。罗什即于七十二家释论中,特选择善得论义的青目释,更配合译出入中观论门的《十二门论》和提婆破外执的《百论》而为助扬。他又重译《维摩》《法华》两经,一则详菩萨解脱法门。一则明一乘佛果的究竟,都是和般若经意互相发明。而从支(谦)、竺(法护)以来即有旧译,研寻称盛,亦未得正解,由于他的重翻,也给义学以极大的启发。此外,他于戒律出《十诵律》及《比丘戒本》,于禅学出《首楞严三昧经》及《禅经》等。于小乘论译出比较接近般若的《成实论》,更于比喻文学译出马鸣《大庄严论经》;最后,他还译出马鸣、龙树、提婆诸传,以助学人理解这些大师的生平,提供了有关印度佛教史的重要资料。据《出三藏记集》所载传文,说罗什殁后,有外国沙门来言,罗什多所谙诵,在中土译出的还不及十分之一。由此可见罗什的博学,在传译上是适应当时需要而经过一番选择的。
  罗什少时,熟习有部经论。传说他初听须利耶苏摩为讲《阿耨达经》蕴处界皆空无相时,以他一向执有眼根,未即接受(推测他的毗昙学必近于当时所谓“根见家”的一系)。后知理有所归,乃弃小向大。他曾说如作大乘毗昙非迦旃延子可比,对有部毗昙的不满,溢于言表。故他弘扬大乘以后,必对有部毗昙有所破斥。现以他的著述残缺,不得详知。只在他答庐山慧远问大乘深义中,提到说有为法四相是迦旃延弟子意,非佛所说;佛法中无微尘之名,为破外道及佛弟子邪论故说,无决定相,但有假名;三十四心、九无碍道、九解脱道皆非佛说等项,略见其对于毗昙的批判而已。
  罗什来华后专力翻译,著作不多。相传有《实相论》二卷为他有系统的著述,现已佚。他曾注《维摩》,亦无本,又有答庐山慧远及王稚远问的文章多篇,现存后人所集他答慧远《问大乘中深义十八科》三卷,称为“大乘大义章”。此外,《广弘明集》收载他答姚兴通三世论书一篇。其他口义散见于关中诸疏。至于答王稚远问二十四项,现仅存略目,载于《出三藏记集》所辑收的陆澄《法论目录》中。现就他答慧远问所涉及的诸点看,如辨法身色、力、命、业相等如化,辨断烦恼残习差品,辨大种造色及生法无定相,辨如、法性、真际等义,多根据《大智度论》所说给以解释,亦可见他著述规模的一斑。
  罗什门人号称三千。盖当时义学沙门云集长安,多趋于他的门下。又罗什译经,常随即敷讲,参加译场的诸助手便成了听受义理的弟子。其中最著名的为僧肇、僧睿、道融、昙影等,后世有四杰、八俊、十哲之称。(游侠)
  ◎附︰吕澄《中国佛学源流略讲》第五讲(摘录)
  在罗什来华以前,中国佛学家对于大小乘的区别一般是不很清楚的,特别是对大乘的性质和主要内容,更缺乏知识。罗什来华后,在姚秦时代译出了许多经论,又介绍了印度当时盛行的龙树系的大乘学说,才改变了这种情况。从而推动了后来中国佛学的发展。罗什的翻译和讲习都限在关中地区,所以后来在讲到他的学说传承时常称之为关河所传。(中略)
  罗什于西元401年入长安,到409年病死,时间并不算长,但完成的工作却不少。这一方面由于姚兴对佛学的兴趣很浓,受到他的大力赞助;另一方面当时关中集中了不少内地学者,都被组织到他的翻译工作中来,由数百人扩大到三千人(不一定都直接参译),著名的人物就有十几个;因此翻译工作做得很快,质量也相当好。就译本的数量讲,虽有很多异说,但经《开元录》刊定,共有七十四部、三八四卷。当时存在的为五十二部、三0二卷(此中有因分卷不同而增加卷数的),这一数字,据我们刊定,还有问题;现存只有三十九部、三一三卷。这与僧祐、慧皎最初的记录(三十多部)比较接近。从翻译的质量言,不论技巧和内容的正确程度方面,都是中国翻译史上前所未有的,可以说开辟了中国译经史上的一个新纪元。
  僧祐在《出三藏记集》的第一卷(此卷是讲传译缘起的),对罗什的翻译作了很高的评价,他说︰“逮乎罗什法师,俊神金照,秦僧融肇,慧机水镜,故能表发挥翰,克明经奥,大乘微言,于斯炳焕。”他把罗什的翻译称为新译,其前的翻译,统名旧译,并将新旧译不同之点,特别是在事数名相方面的,都列举了出来,写成《前后出经异记》。但此段文字经后人抄写中改动过,有许多错误,应以僧睿〈大品经序〉为准。例如,“阴入持”是旧译,玄奘时才译为“蕴处界”,罗什时只译为“众处性”,而《异记》现行本中都弄颠倒了(实际在罗什译本中也未能完全更正)。僧祐的评价,并非过誉,罗什的翻译确实是十分慎重的,从他门下对译本所作的序文中也可以看出一些。(中略)
  另外,僧肇在〈百论序〉中,对罗什翻译所作的分析,也可以看作是对什译的总评,他说︰“……考校正本,陶练复疏(论文译过两遍),务存论旨,使质而不野,简而必诣,宗致划尔(清楚),无间然矣。”僧肇所指出什译的特点,是针对旧译的得失说的,如支谦偏于“丽”,罗什则正之以“质”;竺法护失之枝节,罗什则纠之以“简”。这就是取其所长,补其所短了。罗什的翻译之所以取得这样成就,还在于他对待翻译的严肃认真。例如,关于一些名相的翻译,就曾经费过不少斟酌。僧睿在〈大品经序〉中记载︰“胡音失者,正之以天竺,秦言谬者,定之以字义,不可变者,即而书之是以异名斌然,胡音殆半,斯实匠者之公谨,笔受之重慎也。”──西域本音译不正确的,用天竺语加以订正;汉译有错误的,另找恰当的语言加以厘定。有许多术语不能用意译的,则大半采取音译。这些说法,也是针对旧译说的,像支谦,就少用音译而多用意译,很多地方译得就不恰当。而罗什则多采用音译来作纠正,从这些可以看出他对翻译是相当慎重的。
  罗什翻译质量的优越,还可以从其内容方面来看,他现存的译籍中,多半属于大乘的经(二十一种),其中又多半(十三种)是重译的。当时所以要重译,是为了适应姚兴等人的请求。重译经中,主要的且可以作为代表的,是大、小品般若。这两部书,从中国有翻译开始就陆续地翻译了,而且还经过几次的重译。自支谦首译以来,历经二百余年,两书成了一般研究者的主要著作。但是人们对于般若的思想,始终不得彻底理解。后来发现这是与译文不十分正确有关,所以罗什一到关中,姚兴就请他重译《大品般若》。此经重译过程,僧睿〈大品经序〉里有所反映。首先对旧译用原文作了订正,以后又据《大智度论》再次改订,由于旧译不正确引起的疑难之处,都一一得到解决。这一重译还突出地体现了龙树对经所作解释的精神。例如,他对经文品目的整理,并对品目名称的确定,就是以龙树释论精神作依据的。(中略)
  《大品》改译得很成功,又是适应当时需要才改译的,理应发生较大的实际影响,可是事实并不然。这是由于当时有更多的大乘经典得到流传,先是有《法华》,继之有《涅槃》;又由于罗什随后又译出《中论》《百论》等,于是人们对于般若的兴趣就不很大了。不过《大品》重译,对保存这部经典的原始面貌这一点上,还有它的价值。此经到玄奘时,内容与意义都走了样,玄奘所以立名《善现品》,原因也在这里。
  罗什重译的《法华》《维摩》《思益》和《首楞严》,在改订方面也都各有特色,这从有关的各序文中可以看出。(中略)
  除经而外,罗什还译了一些论著,都和他所传的学说有关。
  首先,最突出的是龙树一系的大乘学说。其代表作品为龙树的《大智度论》《中论》《十二门论》和提婆的《百论》。这些译本除在文字上力求正确外,还对其卷帙斟酌选择,不是原封不动地译过来的。例如《智论》,原来的份量很大,罗什只将它对《大品》经文初品的解释全部译出,其余就只略译。因为经文初品主要阐述名相事数,恰是二百多年以来中国佛学家一直搞不清楚的问题。罗什详译了这一部分,将所有事数原原本本地加以解释,这就适用了学者研究的要求,再不用走“格义”、“合本”等弯路了。至于其余阐明义理部分,简化一些也无妨,因此删节得不少︰“三份去一”。又如《中论》的翻译,也有这种情形。此论是与注释一起译出的。当时传说西方注释《中论》的有七十家之多,罗什选取了青目一家。(中略)另外,《百论》的翻译也有改订,不是全译的。(中略)
  其次,罗什还译出一些与小乘譬喻师有关的论著,这也是他翻译上的一个特点。例如马鸣的《大庄严经论》就是譬喻师的重要论著,近代发现了此经的梵文残本,卷末题鸠摩罗罗陀(童受)所作。到底是马鸣还是童受作的,法人莱维等对此有过争论,没有结果。不管是童受还是马鸣作的,但此书可以肯定是譬喻师的著作。另外,还译了童受弟子师子铠(诃黎跋摩)的《成实论》。又介绍了马鸣、童受两家的禅法。特别是马鸣,被认为与龙树并驾齐驱的人物,他不但译了龙树、提婆的传记,而且还译了《马鸣传》。(中略)
  正由于罗什及其门下把马鸣和龙树并列为挽回佛学颓风的人物,后人也就夸大了他们两家的关系。像伪书《付法藏因缘传》认为马鸣传毗罗,毗罗传龙树,马鸣竟成了龙树的师祖,这种说法纯属杜撰,却为后人所深信不疑。事实上,毗罗就是圣勇,原系马鸣的一个笔名,并非另有其人。这样传说下去,甚至《起信论》也伪托为马鸣的著作了。(中略)
  又据《高僧传》〈鸠摩罗什传〉记载,罗什先学小乘,后来得到莎车王子传授《中论》《百论》才改宗大乘。这两部论是龙树、提婆的主要著作,可见他对大乘的理解即从龙树、提婆之学开始的。他在关中,单就翻译龙树、提婆的著作而言,除上述二论外,还译有解释般若的《大智度论》和《中论》的提要之作《十二门论》。这四部论,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各论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罗什就是照这样翻译,这样讲授,他的门下也都是照这样记载的。(中略)
  总的看来,罗什所传的龙树学就是四论之学。(中略)贯彻于四论中的主要思想,乃是实相的学说。所谓实相,相当于后来一般组织大乘学说为境、行、果中的“境”。境是行果之所依,是行果的理论基础。龙树宗对境的论述,即是中道实相。实相是佛家的宇宙真理观。用中道来解释实相,也就是以二谛相即来解释实相,从真谛来看是空,从俗谛来看是有。换言之,这种中道实相论是既看到空,也看到非空;同时又不着两边,于是便成为非有(空)非非有(非空)。罗什对姚兴解释佛学时,曾明白地说,佛学“以实相命宗”。他自己也写过《实相论》二卷。所以后人称罗什之学为“实相宗”。《实相论》已经不存,只从后人的著述中看到所引的一些片断。此外,罗什对《维摩经》所作的解释以及答慧远和王稚远等人的问难中,都谈到了实相问题。依据这些著作,大致可以明白他对实相的看法。
  [参考资料] 《出三藏记集》卷十四;《梁高僧传》卷二;《晋书》卷九十五〈艺术传〉;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藤堂恭俊《中国佛教史》。